书三心二意,只想让孩子认两个字就辍学挣钱养家,顿老四就上门跟人家宣传读书的好处。我们家住在顿家庄期间,我父亲的几个兄弟姐妹都在顿老四的学校里念书。顿家庄虽处于沦陷区,但顿老四仍旧教学生们爱国操守,还自编了一首爱国歌《殛待国人奋臂起》给学生们唱。那首歌的歌词音调我父亲至今还记得:

    袖珍国,英吉利,开疆拓土千万里;小日本,弹丸地,二十世纪尚崛起;更何况我大中华,殛待国人奋臂起!

    顿老四每次在领学生唱这首歌时,感情激动,眼里总是闪烁着泪花。我父亲当时虽然只有十来岁,但也能够感觉得出来顿老四这个热血青年的爱国情操。六十年以后,当我父亲临终前在病床上向我讲起顿老四这一段往事时,一向很少流泪的他竟然禁不住双眼热泪长流。

    当时顿老四的学校里还有两位受聘的先生,其中有一位也是顿家庄的,顿老四按照辈分称呼他为大伯。顿大伯五十多岁了,是个老式读书人,毛笔字写得特别好。当时纸缺,顿大伯为了节约纸张给孩子们练字,就发明了一种办法:先到河里挖一些胶泥砸成方块,写字时第一遍用毛笔蘸着胶泥写。胶泥颜色浅,用完后还可以再用墨汁写第二遍。顿大伯教学生写毛笔字时,总是摇头晃脑地说:“写会飛、鳳、家,走遍天下人人夸。”当时还是用繁体字,飛、鳳、家这三个字结构比较难把握,顿大伯的意思是等学生掌握了这几个字的结构,毛笔字也就练得差不多了。当时顿大伯批改作业,总是分“超、上、中、下”四个等级,我二姑小楷写的特别好,顿大伯批改作业时,觉得二姑的毛笔字已经好得没法批改了,就发明了一个新等级:“特”。

    学校的另一位先生是外面请来的,姓常,当时也五十多岁了。常先生脸膛红红的,非常有民族气节。一次上课时,常先生挨个问学生们长大以后的志向。其中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学生,站起来说自己长大以后想“当汉奸”。常先生一听,本来脸就红,此时更是气得变成紫色,找了一根棍子狠狠打那个想当汉奸的学生,连棍子都打折了。后来那个学生家长还跑来闹了一阵,又被常先生一顿臭骂。

    顿家庄离漯河很近,所以日本兵也经常去。日本兵去的几次都是去要马料,当场把马喂完以后,道个谢就走了,没有祸害老百姓。有一些胆大的小孩就围上去看热闹,日本兵有时还掏出一些小饼干给孩子们吃。我父亲他们几个因为是国民政府官员子女,害怕离日本兵近了暴露身份惹祸,看到这种情况就躲得远远的。

    日本人占领漯河以后,就轮到国民党的飞机来轰炸了。国民党的飞机是美国援助的,比日本人的双翅膀飞机先进的多:银白色单翼双引擎,有时还有四个引擎的。老百姓不懂,就叫这种飞机是“三头飞机”或“五头飞机”。日本人进漯河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从来没有掌握过制空权。

    《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 第一章 峥嵘岁月(1850~1949) 十一、日本投降

    一九四五年八月,在经历了八年坚苦卓绝的抗日战争以后,中国人民终于盼来了日本帝国主义投降的一天。当时,我的父亲随着祖母住在漯河,当地日本驻军投降仪式就在漯河一个操场内进行。那天已经投降的日本军队选出一部分参加投降仪式的军人,乘坐十多辆军用汽车来操场参加投降仪式。抵达后,日本兵在操场里列队,等待受降的国民政府代表。日本投降是一件大事,因此我的父亲和很多同学也列队参加了这个仪式。

    国民政府方面派出的受降代表是一个将官,大约四、五十岁年纪,衣着鲜亮,还戴着一副雪白的手套。本来,接受日本侵略者的投降是一件相当荣耀的事情,但愣是被这个国民党将军办成了丢人事。当时这个将军本来也想在鬼子面前抖一抖威风,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来受降。大概是这位将军平时养尊处优惯了,四体不勤,骑着马刚一进场,马走的好好的也没有惊,他竟然莫名其妙地从马背上掉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再也起不来了。随从的士兵见状,连忙七手八脚地把他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