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封建家规,赵老太爷死后,小老婆们也不能改嫁,只能守寡到死。

    赵老太爷的大老婆是一个心地不坏的人,虽然家有良田千顷、金银无数,但依旧勤劳节俭,对几个守寡的姨太太也还和善。那时豫北常闹饥荒,每到春天青黄不接时,赵家都要在门外设立几个粥棚施舍。那时赵家大婆已经六十多岁了,走路已经不稳,需要佣人搀扶,但每当她在地上看见有零散的麦穗、棉桃、布头这些东西,都要亲自拾起来,洗净后积攒起来备用。

    外婆的姐姐本来不愿与哥嫂这一对坏人来往,自他们的母亲死后就多年没有回过娘家。获知外婆受哥嫂虐待的消息后,外婆的姐姐赶紧到哥嫂家里,把外婆领走了。好在赵老太爷的大老婆人还算善良,听了外婆的凄惨遭遇后不胜唏嘘,也就同意收留外婆,和家中佣人住在一起。外婆在姐姐家里可以吃得饱了,身体迅速恢复、发育,越长越漂亮。由于她在哥嫂家长期被虐待,谨小慎微惯了,做事手脚麻利,还会看大人眼色,把大婆伺候得舒舒服服,于是大婆也挺喜欢她,给她请了个私塾先生教她看书识字。

    外婆这人心地善良,自己虽寄人篱下,但依旧同情贫苦人。民国十九年(「注」即一九三○年)前后,中原大战爆发,豫北又闹饥荒。外婆在外出时看到有母女二人即将饿毙,赶紧回到佣人房中,端出食物给二人吃,救活了母女俩。后来,外婆又跟姐姐要了一些钱,送给母女二人活命。这母女二人都挨过了饥荒,活到解放以后。外婆还帮助过一个穷老头,此人因吸大烟弄得家破人亡,自己孑然一身来讨饭。旁人都厌恶他,不施舍食物。后来外婆见他可怜,就每天偷偷把佣人剩下的伙食端给老头吃,一直持续了好几年。后来外婆一出嫁,就再也没人给那老头子送饭。几个月以后,外婆回门到赵家,才知道那老头已经饿死了。

    转眼到了外婆出嫁的年龄,此时的外婆已亭亭玉立,而且知书达礼,故前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把门槛都要磨破了。这些人中有两个特别突出:一个是当时燕京大学的教授,另一个是家有“千顷牌”(「注」“千顷牌”是旧时奖励巨富的一种办法,家里有超过一千顷,也就是十万亩以上的土地,官府赐予“千顷牌”为褒荣)的豫北豪强地主王三祝(「注」王三祝在解放战争时期任国民党暂编第九纵队司令,一九四九年五月安阳解放时被活捉,同年七月被处决)。特别是燕京大学那个教授,见了外婆以后非常满意,连聘礼都送来了。但是,赵家大婆喜欢外婆,不想让外婆跟着那个教授走而远离她;而外婆自己也不想到王三祝这样的大户人家里,谨小慎微地过日子。就这样挑来挑去,外婆的婚事又拖了几年。

    外公年轻时长得很英俊,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人称“衣裳架子”:尽管天天在地里干活,但他的皮肤属于“晒不黑”,白里透红;身材也高大魁梧,达一米八三,而且特别匀称。民国二十二年(「注」即一九三三年),外公到赵家提亲。外公这人老实木讷,前去提亲时,赵家大婆问一句,他就回答一句,不问的时候就一言不发;但只要一谈起庄稼活来就眉飞色舞,兴致昂然。赵家大婆觉得外公是个本分人,靠得住,又勤快,于是让外婆来见。外婆见了外公,一是相中他老实,二是相中他能干活,三是相中他英俊。就这样,从那么多求婚的佼佼者中,外婆独独选中了外公这个最穷的庄稼汉。

    解放前,由于连年战乱,豫北的土匪老抬十分猖獗。外婆刚与外公成婚不久,外公在去道口看戏回来的路上被几个“老抬”绑架了。当时土匪听得消息,说王三祝曾到在赵家向袁氏提亲,就以为外公是王三祝,于是将其绑架,放出话来要十万块现大洋,否则就要撕票。抓到外公以后一审,却发现不是王三祝,于是匪首就到赵家勒索,降价成五千块。外婆得知消息后简直快急疯了,赶紧托其姐姐到赵家借钱筹款。还正在忙活着,外公居然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原来,“老抬”得知外公并非王三祝,又见外公老实木讷,就对其放松了警戒,关押几天后派两个小喽罗押着外公转移关押地点。谁知走到半路,两个家伙的大烟瘾相继发作,又是流鼻涕又是浑身抽搐,动弹不得,结果眼睁睁地看着外公挣脱绳索逃走了。住在赵家敲诈的匪首一听说人质已经跑了,顿时很泄气,赵家大婆也会办事,多少给了他几个钱,算是辛苦费。

    外婆这人从小寄人篱下苦惯了,特别会过日子。外婆嫁给外公之后,二人配合非常默契。自从自己家买了第一匹牲口之后,外婆就像对待孩子一般爱护它,每天晚上起来给牲口喂草,连灯都舍不得点,结果经常被撞的一头包。节约下来的钱,部攒着买地。外公这个人也不爱乱花钱,干活时根本不用人催,因为看见庄稼长的好,他比什么都高兴。八十年代后期,外公在我们家住了几年,有时我跟他一起到外面转转,每走到庄稼地,他都要俯下身子仔细地看半天,还说人家不会种田,庄稼没长好。

    俗话说,天道酬勤,外婆的精打细算和祖父的勤劳耕作,使得这个家庭在解放前的二十年里不断扩大再生产,从原先的几亩地变为四十多亩,还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