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到了赫鲁晓夫时代,苏共在许多方面已经有所收敛,但几十年养成的习惯也并非一时所能完扭转。所以,中共反对苏共“老子党”作风的斗争应当予以肯定。

    但是,中苏之间关系破裂的根本原因,并不是什么长波电台、联合舰队,也不是反对“老子党”作风。苏共存在“老子党”作风好几十年了,为什么以前可以忍受,现在收敛了一些却反而不能忍受了呢?一个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外蒙古都可以放弃,那么一个长波电台(「注」苏方提出建设长波电台起因是,一九五八年四月,苏联国防部长马利诺夫斯基写信给中国国防部长彭德怀,提出在中国南部合资建设一座新的大功率长波电台,苏方出资百分之七十,中方出资百分之三十,建成后由双方共同使用;中国方面认为中苏两国都需要这样的长波电台,但不能搞合资的形式,可由苏联提供技术和设备,所需资金完由中国支付,建成后所有权归中国,苏联可与中国协商使用;最后,苏联同意了中国的要求并签署了有关技术协定。以往中国出版的涉及到中苏关系破裂的文章,只提及苏联要求建立长波电台的前因,却不提苏联完同意中国条件的后果,给人一种苏方强压中国的印象,实际上并非如此。苏联提出的条件,只是一种正常的协商)和联合舰队(「注」建立“联合舰队”的提议起因于一九五八年六月,周恩来写信给赫鲁晓夫希望苏联在海军技术方面援助中国。七月,苏联政府在认真研究了中国的请求后提出了建议:由于苏联自然条件限制,不利于潜艇部队作用的充分发挥,最好由苏联和中国建立一个共同的潜艇舰队。该建议遭到毛泽东愤怒拒绝后,赫鲁晓夫到中国来专程向毛泽东解释,并收回了自己的建议)的提议,却为何引起毛泽东这么大的“民族主义”情绪?可见,真正导致中苏两个社会主义大国分道扬镳的原因,是毛泽东反对苏共二十大的“修正主义”路线,试图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建立自己领袖地位。这一点,可以从当时中国报刊连篇累牍地发表的所谓《九评苏共中央公开信》中可以得到证实。

    从一九六三年九月到次年七月,《人民日报》和《红旗》杂志陆续发表了《苏共领导同我们分歧的由来和发展》、《关于斯大林问题》、《南斯拉夫是社会主义国家吗?》、《新殖民主义的辩护士》、《在战争与和平问题上的两条路线》、《两种根本对立的和平共处政策》、《苏共领导是当代最大的分裂主义者》、《无产阶级革命和赫鲁晓夫修正主义》、《关于赫鲁晓夫的假共产主义及其在世界历史上的教训》等九篇文章,史称《九评苏共中央公开信》。当时我父亲虽远在深山老林,但还是非常关心中苏关系的发展。当他从报纸上看到这些充满着好战口吻与极端主义的言论,心里感到阵阵厌恶。

    随着中苏关系的破裂,原本就在国际上就比较孤立的中国更是形单影只。原社会主义阵营的十几个国家里,绝大部分跟苏联站在一边反对中国,中国的朋友只剩下阿尔巴尼亚、朝鲜和北越,被人们戏称为“两半一小”。所谓“两半”,是指朝鲜和北越都只有半壁江山,而且既跟中国要援助,又不愿意得罪苏联,是“半心半意”的朋友。而“心意”地支持中国的,只有一个面积只有三万多平方公里、人口只有二三百万的阿尔巴尼亚。为此,伟大领袖曾高兴地称自己与阿尔巴尼亚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后来被谱成歌曲到处传诵。除了给这个“知己”以大量援助之外,中国还进口了不少的阿尔巴尼亚商品。我父亲在东北期间,曾经抽过一种阿尔巴尼亚出产的香烟,大概卖两毛钱一包;还有一种熊油,味道还很不错的。

    然而,这个被誉为欧洲“唯一一盏社会主义明灯”的阿尔巴尼亚,也并非什么真正的谦谦君子,而是一头怎么都喂不饱的恶狼,要钱要物从来都是理直气壮、狮子大张口,稍有不满足就不满意。最后,连高瞻远瞩、一贯正确的伟大领袖自己都觉得力不从心,意识到这个“知己”不过是一个胃口特别好的酒肉朋友,只得落得个出力不讨好的结局,也顾不得什么“牢不可破”的友谊了。

    我父亲参加铁路之后,有坐火车不花钱的便利条件,因此每年都要回郑州探几次亲。当时我的大姑父调到了《解放军报》,大姑一家都搬到了北京。我父亲从大兴安岭回郑州,每次都必须在北京转车,顺便也就经常到大姑家里小住几天。大姑父作为军报采编人员,经常能够弄到一些不公开放映的内部影片的票。一九六五年的春节前夕,我父亲又来到北京。一天,大姑父给了我父亲一张票,让他到北京记者俱乐部去观看一部内部影片。

    等我父亲到了记者俱乐部小礼堂,发现放映的是一部朝鲜拍的记录影片,名字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大概叫《祖国解放战争》。我父亲本来想着,既然说到朝鲜战争,那里面肯定少不了志愿军的内容。但出乎他的意料,等把这部记录片从头至尾看完,里面竟然一句都没有提到“中国人民志愿军”这几个字,甚至没有志愿军冲锋陷阵的任何一个镜头,仿佛朝鲜战争压根儿就没有中国参与一样。我父亲看电影时先是等待看里面如何评价志愿军,再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