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中国官方一直宣传资本主义国家“残酷剥削劳动人民的剩余价值”,这些中国工人早已深信不疑,可是,真正和资本主义国家的劳苦大众比起来,所有的中国工人都明白自己上当受骗了。

    伊拉克属于热带沙漠气候,炎热、干旱,夏季室外气温经常达到五十摄氏度,工人们每日挥汗如雨。印巴工人有钱,下工后都躲在空调房里不出来,而中国工人房间里却不安空调,工人们就这么熬着。每到周末时候,印巴工人都包租大客车,到巴格达、摩苏尔,或者基尔库克等城市去玩;中国工人则由政工干部组织政治学习。当时华国锋还在继续实行毛的政策,宣扬“两个凡是”,所以还成天学习毛主席著作。

    有些中国工人也眼红印巴人,请求别人出去玩时把自己带上,印巴工人对中国工人比较友好,也就答应了。可是后来这事被随行的“领导”和政工干部发觉了,于是警告印巴方面:“如果出了事,你们要负政治责任!”。后来中国工人在跟车时,人家就不让了,说“你们领导说过,要负政治责任,你们中国,政治责任太这个——”说完,伸出大拇指。后来,中国工人居住地围上了铁丝网,进出都要经领导同意,于是中国工人也被外国人讥讽为“围在猪圈里的矮脚猪”。

    干部的特殊化此时已是愈演愈烈。那些带队的“领导”为了经常能搭乘飞机回国探亲,就常常从国内空运去粮食和副食。伊拉克气候干旱,蔬菜昂贵,干部们不愿意买蔬菜给工人吃,于是在伊拉克那一段时间,中国工人的伙食几乎天天是粉条,都是国内空运去的。由于长期缺维生素有许多工人烂嘴,也有一些得了坏血症,后来就发维生素片。工人们吃粉条都吃怕了,于是有很多人偷偷到印巴工人和西方工程技术人员宿舍周围的垃圾堆和厕所里,寻找别人丢弃的烂菜叶、过期罐头当美味吃。

    政工干部和带队的“领导”都是脱产的,成天忙着教育工人要“防止资产阶级腐朽生活方式”的腐蚀。他们的行径,也引起了工地西方包工头的不满,有一天,一名西德工头来到中国工人宿舍,大声训斥“领导”们,大意说我需要干活的人,不需要看门的狗之类。中国的干部们个个诚惶诚恐地赔笑脸,直到西德工头怒气冲冲地离去。后来,一个工人因为不满一个日本监工的污辱,就和那日本人打架,打得那日本监工下巴脱落,因此那工人被记了处分后强行遣送回国。

    当时去伊拉克的有许多工人党员、共青团员和积极分子,这些人原先都怀着满腔热血,准备去解放“占世界人口四分之三的受压迫人民”、宣传毛泽东思想的,可是经历了这一切以后个个都变得异常消沉。我父亲在宣传队时的同事陈××,原先是工人党员、基干民兵,政治表现很是积极,可自从伊拉克回来以后,他比谁都要萎靡。

    《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 第六章 春寒料峭(1977~1983) 八、审判“四人帮”

    一九八○年冬天,电视里播放了《审判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系列节目。那是长达七十七天的审判,从一九八○年的十一月底一直持续到过春节前夕。当时我正在放寒假,所以后来的那些审判过程和宣判大会我都看了,看到了人们恨得咬牙切齿、千夫所指的“王、张、江、姚”。当时我还是小孩子,也没有什么政治观,只是看热闹。只记得张春桥特别硬,从头至尾板着个脸一言不发;江青特别刁蛮,时而眉飞色舞,时而捶胸顿足,一副标准的戏子面孔;王洪文则垂头丧气,有问必答,以至于我都觉得他“挺好”的;而在十几年前写出杀气腾腾的《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的文棍姚文元,此时早已没有了当年那股锐气,瞪着一双金鱼眼,把什么责任都往别人身上推。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些昔日八面威风、不可一世,动动嘴皮子就可以置人以死地的大人物们,此时却作为阶下囚站在被告席上,浑身哆嗦地等候着别人的判决,难道这不是报应吗?通过电视,我还看到王光美控诉“四人帮”罪行时那悲痛欲绝的情景。当时我很奇怪,当时一直说毛主席他老人家是伟大领袖,如何如何伟大光荣正确,可为啥他身边老出坏人?老是好人受冤枉、受迫害?为啥他老人家一逝世这些坏人就被抓起来了?难道“四人帮”干这些坏事时,他老人家不知道?他老人家不是据说能“洞察一切”吗?

    最后,当审判长宣布:“判处罪犯江青死刑……”(人们没来得及听到“缓期两年执行”)时,我们家所在的铁Z局家属院立即响起了“劈劈啪啪”的鞭炮声和欢呼声,还有敲脸盆、水桶的声音。经历了长期浩劫的人们,终于扬眉吐气,尽情发泄他们对“四人帮”和封建法西斯暴政的不满和憎恨。

    一九八一年春天的一天,我们的班主任老师笑眯眯地来到教室,站在讲桌上,把教室黑板上方墙上的“伟大领袖和导师毛主席”和“英明领袖华主席”的肖像摘了下来,卷成一个小卷往腋下里一夹就走了,什么都没对我们说。我们小孩子不懂政治,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后来我在作文里写了句“毛主席永远都会活在我们少先队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