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 第八章 躁动关头(1988~1991) 八、辍学的半年

    本来我在文科班的成绩算个中等,无奈我有两个致命缺点:一是沉迷于初恋,情绪波动剧烈;二是过分关注政治。人们常说:男人有两个最爱,一是女人,二是政治,这句话在我身上体现得一点也不错。由于这两个“最爱”,我没有什么心思读书,成绩到了一九八九年下半年就排到班上四十多名了。这个名次也不算最靠后,如果再努一把力也许还能有点起色,但当时自己心里已经失去了信心。这时我已经不想上大学了,而是想和家属院的其他孩子们一样,接父辈的班,当个铁路工人。

    我父母对我的表现忧心冲冲。他们自己一辈子受苦受罪,为的就是孩子们将来有点出息。此时见我如此厌学,心里十分难过。特别是我的母亲,更是把希望寄托在孩子们身上,为了孩子们的成长什么都可以舍弃,此时见我如此不成器,更是伤心欲绝。有一天母亲劝我上学时,我还是倔强地反对,母亲就给我讲道理,而我当时已经走火入魔了,根本听不进去。讲着讲着,母亲突然大哭起来,还自己扇自己的耳光,哭喊道:“我怎么养了个这么没出息的儿子啊!”我一看,吓坏了,也连忙哭着劝母亲,可依旧不愿意去上学。

    一个人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看到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却又不甚理解的时候。这时候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一种叛逆情绪,特别是对自己的父母。实际上,这种对父母的叛逆既幼稚,又错误。普天之下,没有什么人对自己会好过自己的父母,这是一条真理。可惜,我当时就没有领悟到。

    见我已经是这样了,母亲也觉得此时硬逼着我上学也没有用。于是,母亲同意了我的要求,让我在家里辍学半年。

    当时家里只有父亲一个人上班,每月九十多块的工资,光寄给祖母的生活费就要六十块。坐吃山空,家里的存款一天比一天少,母亲不禁心里又着急起来,琢磨着想办法挣点钱。但是那时已不比八十年代,做小买卖的人已经遍地都是,生意越来越难做了。到了一九九○年,有从商丘回来的工友带了一些外国香烟回来卖,赚了点钱,母亲看着心有点动,就带着我一起到商丘去贩香烟试一试。

    中国的烟草业是实行专卖制度的。由于香烟需求量大,国家就垄断了香烟的流通和价格,从中收取高额税收,而民间私贩香烟是一种违法行为。但是工人阶级不管这一套,心想凭什么许你当官的贪污受贿,就不许我老百姓偷税漏税?于是,铁Z局很多工人家庭都在从事这一买卖。当时香烟买卖的主要品牌是“良友”牌,在商丘拿货的价格是一盒两块八,在山西脱手价格是一盒三块,每盒挣两毛钱。这么点利润,如果带货带得少,买火车票肯定赚不了钱;如果带得多,那一旦查出来损失惨重。但铁Z局工人有一项福利:凭单位开出的铁路免票,一定时间内坐火车不花钱。(「注」铁路免票是铁道部系统内部对职工出差、通勤实行的一项便利政策,如有职工出差,单位就在一张铁道部印制的铁路免票上注明起止地点和起始日期,在此期间和区间内,可以乘坐除特快列车以外的所有列车)很多工人及家属就凭借这张免票,往返于山西和商丘之间,每次带十条二十条“良友”牌香烟,一个来回挣个十块二十块的辛苦钱。

    我和母亲到了商丘,受到了父亲当年工友们的热烈欢迎,还有一些工人来教母亲该如何躲避缉私警,以及在山西有那些销货渠道。母亲在那里转了几天,心里总是觉得这种买卖风险大,不塌实,只买了二十条“良友”烟,做一次试试。

    “良友”烟在太谷县是没有渠道的,只能到太原市的渠道去卖。四月中旬的一天下午,我和母亲带了十条烟,想坐火车到太原卖。我们那时也太没经验了,弄了个书包装烟,一看书包的形状外人就知道那里边装着香烟。到太谷火车站时,母亲看到站前有个小卖部,就问了问人家要不要“良友”烟,回答说不要我们就离开了。我们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商店本身就是铁路缉私警的一个侦察点,这一问等于是自投罗网。

    铁路缉私警管不了地面上的事,因此只是穿了便衣悄悄跟着我们。等我和母亲上了火车,就到了人家的地盘。刚开车十分钟就找到我们母子亮明了身份,不但要没收货物,还要我们跟他到铁路派出所去。母亲见状,就自己拖住那个缉私警,悄悄对我说,等到火车一停你就带着自己手上的烟翻窗户跑,有什么事情我扛着。等火车到了东阳火车站(「注」东阳是太谷县到榆次市之间的一个小镇,行政隶属榆次市)时,我母亲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我就拿着装香烟的袋子跳窗逃跑了。当时火车上的乘客都还很不错,我跳窗子时好几个人站起来围成了一堵人墙,挡住了缉私警的视线。

    我虽然脱险,但母亲还在缉私警手上。我六神无主地回到家时,父亲已经下班回来了。我进门第一句话就是:“爸,不好了,我妈遇见匪了!”父亲一听,也着急起来,可是当时也没有电话手机,只好心急火燎地在家里等消息。打算要是万一当天回不来被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