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厂子垮了。我找了我们大楼的物业公司人事部经理,帮那人找了一个电工的活,一个月有六、七百块的收入。按理说这个收入算很不错了,我的月收入在“改革”后也只有九百多块。那天我领着那人去报到时,他竟然连一句“谢谢”都没对我说。当时我心里就好大不高兴,心想:就是给狗喂块肉,狗还冲我摇摇尾巴呢。不过碍着他哥哥的面子,我也没发作。谁知几个月过去后,我遇到物业公司人事部经理,那经理告诉我说,那电工吊儿郎当地干了两个月,领走工资后就不辞而别了。我一听非常生气,不禁暗暗骂道:“妈的算什么玩意,费好大的劲给你找了饭碗,要走你也得打个招呼啊。你一拍屁股走了,害得老子欠人情债。”于是我只得跟人家人事部经理赔不是,说自己对那人不了解,实在对不起了。

    《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 第十章 组织部里的年轻人(1995~1999) 十一、道德荒漠

    进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后,伴随着民族性的道德沦丧,中国大地逐渐成为道德的荒漠。很多人整日谈论的是钱,心里想的是钱;为了赚钱不择手段,为了赚钱走向疯狂;抛却了最起码的道德良心、礼义廉耻。我这个人并不是那种“耻于言利”的人,但总觉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赚钱要讲究个章法,要凭良心、凭劳动,不能赚肮脏钱,发不义财。遗憾的是,恐怕多数中国人现在仍然不明白这个道理。

    “一滴水可以看到整个大海”,公共汽车就是能够反映社会这个“大海”的“一滴水”。一九九五年我刚参加工作时有一次坐公共汽车到武昌,上来几个衣着妖艳的女人坐在我身后旁若无人地大声谈话。我听见她们的谈话主题似乎是另一个女人,只听一个说:“×××可真够贱的,那个男的已经没钱了,也还跟他睡。”另一个说:“可不是?要是我早就把他一脚蹬了。没钱还要跟他睡觉,疯了吧。”我听了这几个人的谈话,诧异地扭过头去,那几个女人还在眉飞色舞地大声谈论着钱、男人和睡觉,丝毫没有一丁半点羞耻的感觉。

    一九九五年九月我第一次领到了两个月的工资,身上揣着这八百块钱喜滋滋地去学校找女朋友。公共汽车到了汉阳古琴台,上来四个有说有笑的男人,每人手中都拿着一件西服。武汉的九月份天气还相当炎热,我开头还挺奇怪,这几个人干吗这么热还穿西服啊?过了一会儿,他们几个挤到了一个站着的农村人身边,这时我才发现他们原来是用西服做掩护的小偷。几个扒手一边有说有笑,一边用镊子把人家衣服兜里的钱掏出来。我本来想喊那人注意,可是小偷有四个人,我却只有一个人,万一这几个小偷报复我怎么办?想到这里,我没敢吱声,只是用手紧紧护着自己兜里的八百块钱。车子到了阅马场,那几个扒手神气活现地下车了,我赶紧跟那个农村人讲了他被偷的事情,他这才如梦初醒。

    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中国人尊老爱幼、礼义谦让的美德被一扫而光,处处充斥了无德无义、言行粗鲁之辈。到了八十年代初期,上层也看到了道德沦丧的危险,于是开始大力提倡“五讲四美”。然而上层的努力并没有奏效,道德这东西被毁掉容易,重新建立却很困难。到了九十年代,中国人的道德面貌更是江河日下。我在武汉生活了十三年,无数次乘坐公共汽车,遇到车上有老、弱、病、残、孕而有人主动让座的情况,却是屈指可数。

    从小我父母一直教育我要尊老爱幼,长大以后我确实遵守着他们的教导。我在坐公共汽车时,只要遇到有老、弱、病、残、孕,就一定会起身给他们让座。有时自己带的东西太沉重了,上车时就希望最好不要上这样的人;如果上了老弱病残,我就先等一下,看有没有人让座,假如有人让座我就庆幸;假如没人让座就自己背着重物站起来给他们让座,但多半情况下都是我让座。不过,最近几年主动让座的人仿佛比以前多了一点。

    不肯让座的人没道德,有些被让座的人也没道德。二○○一年“五一”节期间,我和妻子、小舅子两口四个人到东湖沙滩浴场去玩,回常青花园的路上车到黄浦路上来一个老头子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的,大概是他小女儿或者孙女,当然,是“二奶”也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