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小说 > 其他小说 > 福生 > 一天是这样过的
着玩的!他竟能从容不迫,在上面若无其事似的,且有余裕用嘴巴来打哨子,嘘出反二簧的起板来,使我佩服他比佩服我所喜爱的文人还甚。这时只有梯子在太阳下取暖,却不见他一头吹哨子一头用绳子放到地下,拉取那挂在绳钩上的水泥袋子了!大概他也叨了点国庆日的光,取得休息一天到别处玩去了。

    这时会场的巴掌时起时落。且于极庄严的国歌后,有许多欢呼继起。这小身个儿匠人,也许正在会场外窗子边旁看热闹吧!也许于情不自禁时,亦搭到别人热闹着,拍两下巴掌吧!若在窗子边找不到这位朋友,我想他必定是在陶工厂那窑室前了。我有许多次吃了晚饭散步从陶工厂过身时,都见到他跨坐在一个石碌碡上磨东西,磨治的大致是些荡刀之类铁器。大概他还是一个学徒,所以职务于普通工作之外还在身边。但这没有余裕的人,随时仍找得出打哨子的余裕来。

    听他哨子,就知道工作的繁琐枯燥,还不能给这朋友多少烦恼。幸福同这人一块儿,所以不必问他此时是在会场窗子边露出牙齿打哈哈,还是仍然跨据着那个石碌碡上磨铁器。今天午饭时,照例小工有一顿白馒头,幸福的人,总会比往常分外高兴了!

    这是我到院来第二次见到的热闹事。第一次昏头昏脑在各不相识男女人群中混了一个整夜,为一个伸手可掴的座前女人嫩脸伤心了一礼拜。今天谅来不会碰到同类的事了,因为今天是外边,座前挡住我的,两株距离三尺远近的杨柳而已。

    凡是办事人,各都在左襟上挂一朵红纸花;纸花下面,用一个小别针扣上个红绫子写有职分的条条。人人长袍马褂,面有春色,初初看来,恰似办喜事娶新娘子的傧相一般。这是一个运动会,场上有不少男男女女,打扮的干干净净,男的衣衫比通常多不同,女的身上很香;不过大家要看的还只是跳舞,赛跑,丢皮球玩,学绕圈子,等等。

    我不曾见过什么大热闹的运动会,如象远东运动会,小点如华北运动会,不知是怎样一些热闹,怎样一种精神。但我想:这会场同别个会场,大致也不差许多。大家看哪个会跑脚步踹得快点,大家比赛看谁有力气丢铅球远点,大家看谁能象机械般坚定整齐团体操时受支配点,大家学狮儿戏看谁跳加官跳得好一点,——比赛之中,旁人拍巴掌来增加疲倦欲死的运动员以新的力气;以后发奖。

    拍巴掌对于演者所得,确是一种精神酬报,只要听见噼噼拍拍,演者无有不更卖力气给大家赏鉴的。至于拍手的人,则除了自己觉得好玩好笑时,不由自已的表现出看傀儡的游戏或紧张心情,更无其他意味了。

    我不知是什么兴致,两个手掌,似乎也狠狠接触了几阵。

    我见到五十码决赛时,六个跑趟子的姑娘家,听枪声砰的响了后,鸭子就食似的把十二个小脚板翻来翻去,一直向优胜点流过去。对于她们的跑,我看用“流”字来形容是再好没有了。

    她们正如同一堆碎散的潮头,鱼肚白的上衣散乱飘动如潮花,而下面衬着深蓝。不过这是一堆来得不猛的慢潮,见不到汹汹然气势。哈哈,六个人竟一崭齐排一字的流!虽然我同大家一样,都相信这不是那一个本可上前却故意延挨下来候她的干姐姐,但我却能断定,那两个胖点的为怕羞是下蛮劲赶着的。

    你看,一共六个人,两个瘦而伶精的,两个不肥不瘦的,两个胖敦敦的。身个儿原不一样,流过那头去时一共有五十码远,竟一崭齐到地,象她们身上绊了一根索子,又如同上了夹板,看起来怎不好笑呢?

    于是我就拍掌,别人拍够了我一个人还在拍。本来这太有意思了。若是无论什么一种竞争,都能这样同时进行所希望到的地方,谁也不感到落伍的难堪,看来“竞争”两字的意义,就不见得象一般人所谓的危险吧。

    第二次我又拍掌,那是因另一群中一个女运动员,不幸为自己身上积存过多的脂肪所累,想赶上前,竟在地下打了一个滚。一滚之后,起身略略拍振灰土后,前面五个已快到终点了。在别个,这时就会放弃了比赛权利,从岔道上折归队中去,但她却用操体操时那种好看姿势,两手曲肱,脚板很匀调的翻转,走到终点。我佩服她那种毅力,又佩服她那种从容不迫的神态。在别人不顾命的奋进中,她既落了伍,不失望而中途退却,已很难了,而她竟能在继续进行中记得到衣服肮脏了不好看,记到平时体育教员教给那跑步时正确姿势;于是我又拍手了。

    假若要老老实实去谈恋爱,便应找这种人。能有这种不屈不挠求达目的的决心,又能在别人胜利后不气馁从从容容向前的锐气,才是可以共同生活的伴侣!

    若我有这样一个女人,来为我将生活改善,鞭策我向前,我何尝不可以在这世界上做一番事业?我们相互厮守着穷困,来消磨这行将毁灭无余的青春。我们各人用力去做工作事,用我们的手为同伴揩抹眼泪。若不愿在这些虫豸们喧嚣的世界中同人争夺食物,我们就一同逃到革命恩惠宪法恩惠所未及的苗乡中去,做个村塾师厮守一生。我虽无能力使你象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