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噗哧一笑,她就骂︰
"缺德!好好糟蹋人家一双鞋子。"
"可不是,"三奶奶说,"这镂空的花样真费工。今年还带着就兴这个。"
"幸亏没穿出去,叫人看见笑死了。"大奶奶站起来出去了。
"去换鞋去了,"银娣低声说。
"穿在脚上?"他笑了起来。
"还笑!"三奶奶说。
"嗳,我的皮袍子呢?"他大声问她。
"你先不要发脾气,"银娣抢着说,"是我一定不让她拿给你。到这时候才回来,回来换件衣裳又出去。"
"天冷了不换衣裳?我冻死了二嫂不心疼?"
她笑着把三奶奶一推。"要我心疼?心疼的在这儿。"
"除非你跟二爷是这样,"三奶奶说。
"我可没替二爷扯谎,替他担心事背着罪名。三爷你都不知道你少奶奶多贤慧。"
三奶奶把那碗杏仁挪到他够不着的地方。"好了,留点给老太太桩杏仁茶。"
"这东西有什么好吃,淡里呱哜的,"银娣正说着,他站起来捞了一大把。"嗳,你看!三奶奶也不管管他!"
"她管没用,要二嫂管才服,"他说。
"三奶奶你听听!"她作势要打他,结果只推了三奶奶一下,扑在她颈项上笑倒了。她拨弄着三奶奶钮扣上挂着的金三事儿,揣着捏着她纤瘦的肩膀,恨不得把她捏扁了。
三奶奶受不了,站起来抽出下的手绢子擦擦手,也不望着三爷,说,"要开箱子趁老太太没起来。要什么皮袍子自己去拣。"她走了。
"叫你去呢,"银娣说。
他不作声,伸手把水仙花梗子上的红纸圈移上移下,眼睛像水仙花盆里的圆石头,紫黑的,有螺旋形的花纹,浸在水里,上面有点浮光。
"咦,我的指甲套呢?"她只有小指甲留长了,戴着刻花金指甲套。
"都是你打人打掉了,"他说。
"快拿来。"
"咦,奇怪,怎么见得是我拿的?"
"快拿来还我,不还我真打了。"她又扬起手来。
"还要打人?"他把一只肩膀射上来。"要不就真打我一下,这样子叫人痒痒。"
"你还不还?"她眱着他。
"二嫂唱个歌就还你。"
"我哪会唱什么歌?"
"我听见你唱的。"
"不要瞎说。"
"那天在阳台上一个人哼哼唧唧的不是你?"
她红了脸。"没有的事。"
"快唱。"
"是真不会。真的。"
"唱,唱,"他轻声说,站到她跟前低着头看着她。她也不知道怎么,坐着不动。他的脸从底下望上去更俊秀了。站得近是让她好低低地唱,不怕人听见。他的袍子下摆拂在她脚面上,太甜蜜了,在她仿佛有半天工夫。这间房在他们四周站着,太阳刚照到冰纹花瓶里插着的一只鸡毛帚,只照亮了一撮柔软的棕色的毛。一盆玉花种在黄白色玉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