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小说 > 其他小说 > 梁羽生闲说金瓶梅 > 庞春梅是一个极具特色的角色
    <strong>春梅这个人物(事在第十回)

    在《金瓶梅》的三大淫妇中,李瓶儿死得最早,其次是潘金莲,最后是庞春梅。她的故事,可以西门庆的死亡为一界线(《金瓶梅》共一百回,西门庆之死在第七十九回)。在此之前,她虽然已经是个得宠的丫头,但还只能说是“配角”,所占的篇幅是远远不及潘金莲和李瓶儿的;在此之后,她的地位才日益重要,替代了“金”和“瓶”,成为了“主角”身份。亦即是说,她一生的重要事迹是在小说最后的那五分之一才发生的。不过她在全书所占的篇幅虽然不及“金”、“瓶”之多,但也是极具特色的人物,作者对这个人物的塑造,尤其在性格描写方面,其刻画的深度,是绝不逊色于作者之刻画潘金莲与李瓶儿的。

    作者在第十回写西门庆“收用”春梅时对她的介绍是“性聪慧、喜谑浪、善应对”。其实她的性格是要比这个复杂得多的,不过作者没有“明写”出来罢了。作者是让故事的发展来逐渐显露人物的性格,“让事实的本身来向读者说明他所写的是怎么样一个人”,这种写法正是现代写实主义文学所用的手法。

    春梅性格的特色何在呢?孙述宇(《金瓶梅的艺术》一书作者)的说法是“她有一种自然的尊贵”;“生下来就有傲气与身价”。这说法我同意一半。春梅的确是不甘于厕身贱役,有傲气,有“矜持”(自觉的要维持一份“身价”),但不一定是“自然的尊贵”,有时也有造作的成分的,在这时候,“矜持”就只是“自高身价”了。她的性格是多元化的,不能单看一个方面。

    以上,算是对春梅的“总论”,以下将就具体的事实,分别说明。

    <strong>常常欺负秋菊(事在第二十八回)

    春梅和秋菊同是潘金莲房中的丫头,“身份”本是一样的,但一来秋菊“为人浊蠢”,不及春梅聪慧;二来春梅和西门庆又有特殊关系,连潘金莲也要让她三分,因此书中就常常出现春梅欺负秋菊的场面。

    例如有一次潘金莲失了一只鞋子,叫春梅押着秋菊到花园寻找:

    这春梅真个押着她,花园到处并葡萄架跟前,寻了一遍儿,那里得来?……春梅骂道:“奴才,你媒人婆迷了路儿,没的说了!王妈妈卖了磨,推不得了!”

    (秋菊辩了两句)被春梅一口稠唾沫哕了去,骂道:“贼见鬼的奴才,又搅缠起我来了。六娘叫门,我不替她开,可可儿的就放进人来了?你抱着娘的铺盖,就不经心瞧瞧,还敢说嘴儿!”一面押她到屋里,回妇人(潘金莲)说没有鞋。妇人教采出她院子里跪着!秋菊把脸哭丧下水(眼泪)来说:“等我再往花园里寻一遍,寻不着,随娘打罢。”春梅道:“娘休信她,花园地里也扫得干干净净的,就是针也寻出来,那里讨鞋来?”秋菊道:“等我寻不出来,教娘打就是了。你在旁戳舌儿怎的?”妇人向春梅道:“也罢,你跟着她这奴才,看她那里寻去?”这春梅又押她,在花园山子底下各雪洞儿、花池边、松墙下,寻了一遍,没有,她也慌了,被春梅两个耳刮子,就拉回来见妇人。秋菊道:“还有那个雪洞里没寻哩。”……春梅道:“寻不出来,我和你答话!”

    结果在那雪洞里虽然找着一只模样相似的鞋子,却又不是潘金莲的。秋菊被潘金莲罚她顶着石头跪,春梅就做执行这个刑罚的帮凶。

    <strong>不屑同流合污(事在第二十四、四十六回)

    春梅是自视不凡的,她不单看不起“浊蠢”的秋菊,在那些“地位”和她相若的丫鬟中,她也往往表现得傲视同侪,不屑与她们“同流合污”。

    像西门庆这样充满“淫邪之气”的人家,丫鬓们耳濡目染,自是难得“正经”,她们在戏耍时甚至也会“玩得离谱”,例如有一次玉箫和宋蕙莲、小玉在院子里:

    赌打瓜子,顽成一块,那小玉把玉箫骑在底下,笑骂道:“贼淫妇,输了瓜子,不教我打。”因叫蕙莲“你过来,扯着淫妇一只腿,待我合这淫妇一下子。”(第二十四回)

    她们不仅止于同性之间的戏押,和童仆们也常有戏狎的行为。春梅是从不参加她们的这种过于放肆的玩耍的,对她们与童仆戏狎,尤其看不顺眼,玉箫就因此挨过她的骂。事见第四十六回。

    那天是元宵节:

    后边春梅、迎春、玉箫、兰香、小玉众人,见月娘不在,听见大门首吹打铜鼓弹唱,又放烟火,都打扮着走来,在围屏背后扒着望外瞧。书童儿和画童儿,两个在围屏背后火盆上筛酒,原来玉箫和书童旧有私情,两个时常戏狎。两个因按在一处夺瓜子儿嗑,不妨火盆上坐着一锡瓶酒,推倒了,那火烘烘望上腾起来,漰了一地灰。起先,那玉箫还只顾嬉笑,被西门庆听见,使下玳安儿来问:“是谁笑?怎的这等灰起?”那日春梅穿着新白绫袄子、大红遍地金比甲,正坐在一张椅儿上,看见他两个推倒了酒,一径扬声骂玉箫:“好个怪浪的淫妇,见了汉子,就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