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小说 > 其他小说 > 笔·剑·书 > 八十七、杜运燮和他的诗
    “文革”结束之后,我也得到一个“意外的收获”,许多久已断了音讯的朋友,好像雨后春笋似的,忽然又“冒”了出来,和我也重新恢复了联系。杜运燮就是其中的一个。

    说起来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新晚报》创刊那年(一九五零年),他是翻译兼编副刊,和我做了大半年的同事。后来他走了,他编的那个副刊《天方夜谭》就是由我接手的。

    虽然是同一个部门的同事,但最初的一个月,我们却很少交谈。他给我的印象是沉默寡言,好像很难令人接近。后来渐渐熟了,发现彼此的兴趣相同,我这也才发现,原来我对他的“表面印象”完全错了。他的热情其实是藏在“质朴”之中。

    我是先识其人,然后才识其诗的。他写过一首小诗《闪电》,开头两节是:

    <div class="poetry">有暴风雨将来临,你先知道;

    有海燕飞翔,你指点怒潮狂飙。

    你的满腔愤慨太激烈,

    被压抑的语言太苦太多,

    却想在一秒钟唱出所有战歌。

    这首诗是一九四八年他在新加坡写的,四十年代后期,他曾在新加坡南洋女子中学及华侨中学教书。他写这首诗的时候,也正是他准备回国的时候。大概他是因为看到当时的那个正处于“方生未死”之间的中国有感而发吧?但这几句诗写的,不也正是有点像他自己吗?

    他最出名的一首诗《滇缅公路》,写于战时,也是充满激情的:

    <div class="poetry">这是重要的日子,幸福就在手头。

    看它,风一样有力;航过绿色的田野,

    蛇一样轻灵,从茂密的草木间,

    盘上高山的背脊,飘行在云流中,

    俨然在飞机的坐舱里,发现新的世界,

    而又鹰一样敏捷,画几个优美的圆弧

    降落下箕形的溪谷,倾听村落里,

    安息前欢愉的匆促、轻烟在朦胧中,

    溢着亲密的呼唤、人性的温暖,

    于是更懒散,沿着水流缓缓走向城市。

    而,就在这粗糙的寒夜里,荒冷

    而空洞,也一样担负着全民族的

    食粮;载重车的黄眼满山搜索,

    搜索着跑向人民的渴望;

    沉重的橡皮轮不绝滚动着,

    人民兴奋的脉搏,每一块石子,

    一样觉得为胜利尽忠而骄傲!

    微笑了,在满足而微笑的星月下面,

    微笑了,在豪华的凯旋日子的好梦里。

    袁可嘉评论这首诗的特点是把“静止的公路作为动物来写,使它进入充分的动态”。诗人是以跳跃的想象,歌颂这条为中国争取抗战胜利的公路。

    但杜运燮的诗的风格并不限于表面的激情,他更多的诗像冷静的智者一样,观察万物,用隽永的语言,用机智和活泼的想象来写。举他两首分别写于少年时期和中年时期的小诗为例:

    <div class="poetry">被桥拦挡在桥的一边,

    念李白的诗句,咀嚼着,

    “低头思故乡”“思故乡”……

    仿佛故乡是一颗橡皮糖。

    节录自一九四八年他在新加坡写的《月》

    <div class="poetry">又一年年地绿,绿,挂上枝头,暖心窝。

    无论多少人在春天赞许,为新生的嫩绿而惊喜,

    到秋天还是同样,一团又一团地被丢进沟壑。

    好像一个严肃的艺术家,

    总是勤劳地,耐性地,挥动充满激情的手,又挥动有责任感的手,

    写了又撕掉丢掉,撕掉丢掉了又写,又写,

    没有创造出最满意的完美作品,绝不甘休。

    《落叶》,一九六二年写于北京

    新奇的比喻,机智活泼的想象,在这两首小诗中可见一斑。

    三十年前,有九个年轻诗人出了一本他们在四十年代所写的作品选集,名《九叶集》,杜运燮就是其中之一。也因此,他和另外八位诗人——穆旦、陈敬容、郑敏、王辛笛、杭约赫、唐湜、唐祈、袁可嘉被人称为“九叶诗人”。艾青在近作《中国新诗六十年》中曾这样评论他们:“日本投降后……在上海,以“诗创作”为中心,集合了一批对人生苦于思索的诗人,王卡笛、穆旦、杜运燮……等,他们接受了新诗的现实主义的传统,采取欧美现代派的表现技巧,刻划了经过战争大动乱之后的社会现象。”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