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在走向殷姮的短短一路上,心里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
她知道,自己已经错了一次,利刃都悬在了脑门上,生死只在公主一念之间。偏偏她压根就想不到,自己还能为公主做什么。
将雷家献给公主吗?
且不说她能不能做到,就算排除万难将雷家彻底弄到手,公主难道就能看得上?
大滴的汗珠自杨秀额头滚落,险些将她的妆弄花,而她的衣衫也被冷汗浸透,看上去不雅极了,却没人敢笑,甚至没人发现。
因为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直视公主容光。
杨秀也低眉敛目,却敏锐地注意到,公主的鞋子没有沾任何尘土。
若说在安车上,一尘不染是寻常,可公主已经下了车,踩到了地面,此处又距离矿洞很近,风中都飘散着沙尘,公主的衣衫鞋履为何却整洁如新?
杨秀紧张到已经开始胡思乱想,靠这些细节分散注意力,却不知,殷姮这是为了不糟蹋衣服,习惯了用“风”之巫力包裹身,反正就当锻炼微操能力了。
这样一来,外衣压根不用洗,反正一点灰尘都没沾。
否则,殷姮根本没办法把织室的大部分织娘都派出去改进提花机,每天都只能忙着给她做衣服。
安南县可不比王宫,处处整洁干净,许多地方都是尘土乃至泥沙。而殷姮的衣服一旦沾上泥巴,基本上就废了。
没办法,谁让她的衣服件件都是大裙摆,最短都要拖到地面呢?
这是礼制,殷姮没办法改,只能尽量让衣服保持干净,以节约人力。
标宛子为此偷偷哭过不止一回,认为殷姮真是太委屈,太可怜了。
虽然殷姮完不觉得衣服多穿几次有什么问题,可没办法,谁让宫中贵人的衣服,基本上都是穿一次就直接换的呢?
他们倒也不是故意奢侈到这份上,主要是以现在的染布技术,衣服往往洗一次就会严重褪色,不再鲜亮,对王公贵族来说,自然不能再穿,丢不起那个人。
这也是殷姮觉得樊郡豪强奢侈的原因之一。
殷姮穿曳地长裙,那是没办法,按照公主的规格,衣服就得这样。若她乱改,自己未必有事,身边的人铁定倒霉。
如此情况下,她尚且知道可惜布料,而樊郡豪强呢?
要知道,就连柳合去河堤的时候,有时候都不穿官服,短打加草鞋就这么去了。下河嘛,双腿要在泥里趟,当然不能把衣服毁了。不是败不起家,只是没必要。
人家封疆大吏尚且如此,你们樊郡倒好,就连两三百石的小官,翻山越岭还穿深衣皮靴?一天毁一套衣服?
没错,你们有钱,爱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别人没资格管。
问题是,这钱是你们自食其力赚的吗?这是人家矿工们的买命钱!也是你们走私换来的钱!
殷姮之所以让千石到六百石的官员,即樊郡的郡守、县令等,乃至他们的细君都跟着自己进矿洞,并非容尚所想的那样,为了立威。
她纯粹是想给这群父母官们一个机会,让他们体验一下,供养他们奢靡生活的矿工过得是什么暗无天日,朝不保夕的苦日子。
哪怕其中一两个有所触动、反思,稍微抬抬手,让矿工的日子好过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她也能记下此人的名字。
等到殷长嬴收拾樊郡豪强的时候,殷姮还能提一笔,求个情。
毕竟,这样的人,就算没有才干,至少有几分基本的品德和良心,尚存一丝人性未泯。
但她的好意……
殷姮感知了一下周遭的“气”,知道这些人都在不满,只是不敢说出来,她不由在心底轻叹。
怕是没一个能领会到。
若真是如此,也怪不得她。
无能又无德之辈,凭什么踩着百姓的尸骨,一世富贵无忧?
殷姮抬起头,看着眼前黑黝黝的矿洞。
她只是站在矿洞的门口,还没进去,都已经发现里面充斥着不详的“气”。
那是千百年来,死在矿洞里的矿工们留下来的最后挣扎和呼喊。
殷姮驻足了好一会儿,才默默地,什么话都没说,率先走了进去。
容尚和杨秀紧随其后,士兵们用危险的目光看着其他人,众人不敢怠慢,也只能硬着头皮,举着火把,走了进去。
等踏入了矿洞,殷姮将“风”和“土”的双重力量进一步铺开,心情就变得更加沉重。
每一条废弃的矿道下面,都是累累白骨。
殷姮一开始还想计算,究竟有哪些事故地点,每个地点一共有多少具尸骨。
她想把这些地方记录下来,以后有条件了,把这些地方一一挖开,让这些不知枉死多少年的可怜人能够有个墓碑,有座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