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正神色,镇静吩咐入宫人入内服侍重伤的玄凌,又命人抬走恬嫔尸首,照料已经失去一手昏过去的月贵人,随后疾步放内室看顾玄凌。

    疾步的瞬间,我忍不住心底哀楚,回首去看垂死的叶澜依

    她倒在汉白玉砖下,仿佛一片随时会被稀薄阳光化去的春雪,轻飘飘失去生气,唇角含着最后一缕柔和浅笑。我再不回顾,碧海蓝天的自由,那是我与她都毕生不能达到的的地方,所以她走了,唯独我留下。

    50、人生長恨水長東

    玄凌的千秋节因此事而仓促停止,因着他的重伤未醒,合宫惊慌,妃嫔愁眉相对,唯有垂泣不止,宫中愁云惨雾,持续十数日不绝。

    终于在回宫后第十六天的黎明时分,玄凌身边的宫女来报玄凌伤口的出血已经止住,伤势亦有可救之象,性命终究是无碍的了。

    而惨死的澜依虽然已经被埋葬并且尸身开始腐坏,仍被清醒后依旧暴怒的玄凌下旨碎尸万段,弃尸荒野之中。而被玄凌拉来挡在身前的恬嫔则因所谓的「护驾有功」而被追赠为恬妃,玥贵人也被救活。只有失去一臂,形同废人,也被加赠为正三品婕妤,别宫安置,并封赏她父兄族人。

    铜镜昏黄的镜面在清晨熹微的晨光下泛着幽幽暗黄的光晕,在光晕疏离的映照下,镜中的一切光景都显得虚幻如一个漂浮的梦,叫人失去一切存在的真实感。

    我随手抓住一把杨木蓖子狠狠扣在手心,细密的蓖尖密密麻麻硌在肌肤上,让我在痛楚中生出冰寒般的清醒。

    春暖时节,晨时的天色明净透澈如一方通透琉璃,被缀满新绿的枝桠隔离成碎碎的数片,庭中有缠绵的风卷过,带下枝头点点轻絮如白雪,顺势漫天飞舞,长窗洞开,有些柳絮飘落在镂刻精致的妆台上,我随手拈起几点,眯着眼下光线下细看,「澜依已经做得够多了,槿汐,我们也不能束手旁观。」我浮出一点渺茫如春寒烟云的笑意,绽出一丝冰冷如刀锋的妩媚,「皇上重伤,嫔妃们都该去探望,连禁足的胡才人也不应例外。」

    槿汐会意,垂首道:「奴婢这就去办。」

    上林苑春色新绽,到处都是深红浅绿,又被数日前春雨的湿润一染,便带了蒙蒙水色,愈加柔美鲜艳。

    自永巷阴暗破旧宫室中疾奔而来的才人胡蕴蓉面有惊慌悲戚之色,大约是闻讯后匆忙赶来,她之着一身颜色略显黯淡的杏色宫锦,满头青丝也未梳理成髻,只是以一枝镂花金簪松松挽住。

    我含着一缕冷笑看她奔进,方自丛丛盛开的花树后缓缓步出,我的骤然出现使她在仓促中停下,在一怔之后,她看清是我,不由勃然大怒,「贱人,你还敢在我面前出现!」

    樱紫色宫装在湛蓝天光下有流云般轻浅的姿态,我悠然望着树梢敷云凝霞道:「为何不可?说起来胡才人尚未恭喜本宫解除禁足呢?」

    她被怒火烧得满脸赤红,狠狠盯着我道:「我从未用厌胜之术诅咒你,也从未埋下那些木偶,你为何要污蔑与我?」

    我泰然注视着她,不觉失笑,「当时我也在你怂恿之下被皇上进组,险险被废,怎还会有时间心力来设你圈套,才人未免多心了!」

    她怒目向我,连连冷笑,「你为了与我争夺皇后之位,有什么事做不出来!那些木偶一定是你早早指使人埋在我宫中,时机一到便可诬陷我,你的心思好毒!」

    我慢条斯理拨弄正手腕上鲜艳夺目的珊瑚手钏,笑吟吟道:「那可要怪你了,自己的燕禧殿中被我弄进木偶去也许久不知。」

    她怒不可遏,两眼喷射出冷厉光芒,直欲弑人,「你终于承认了么!」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便往前拖,「你跟我去见表哥,我要表哥知道,我是被冤枉的!」

    胡蕴蓉力气极大,长长十指指甲狠狠扣进我手腕肉里,旋即泌出十点血丝,我用力一把推开她。喝道:「你冤枉?你若愿望,就不会多年前就费尽苦心伪造玉璧!你若冤枉,也不会处心积虑拉拢季惟生以天象之说陷害我!你若冤枉,清亦不会枉死!清也是你的表哥,你怎能为夺后位设计害他!」

    她微微一怔,旋即不可遏制地大笑起来,指着我长久说不出话来。她的笑声太凄厉,如鬼魅一般凄微而振奋,真震得枝头繁花簌簌掉落,如下着一场缤纷花雨,轻扬在我与她之间。

    良久,她止了笑,指着我厉声道:「你终于承认了,玉璧之事时你设计,季惟生也是被你利用安排到我身边,你给尽心机陷害我,不知是为了后位,你是为了玄清!」她冷笑不止,傲然道:「果然!你果然与他有私情!我拿着书信劝告皇上,你若与他无私,她怎会戍边两年每封家书都要向你妹妹问起你的安好,哼哼!他是摆夷女子的儿子,身上有一半摆夷贱奴的血,怎配做我表哥,我是堂堂大长公主的孙女,晋康翁主的女儿,我才不屑他列为亲王,与我成为中表之亲!」她骤然拍手,「你终于承认了,奸夫淫妇,我一定要去告诉表哥,要他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