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小说 > 其他小说 > 风雅颂 > 第11章
    姓杨的,算我姓赵的瞎了眼,一辈子嫁给你这样一个人。你是不是已经听说老校长马上要离休,三朝五日李广智就有可能当校长,才要把那东西藏起来?才要死不承认自己见了那东西,然后把李广智的命运永远握在自己手里边?!

    这样问着我,茹萍的眼瞪得又大又红,像两个红色的火球,盯着烤我一会儿。见我半弓半屈地待在那儿没有话,不动弹,她就完丢了女教授的模样儿,如一个街妇样,如我家乡骂架时要首先把自己齐整的头发弄散披在头上的泼妇样,把手里的茶杯往地上猛一摔,让玻璃杯碎得七零八落(像我撞上她和李广智通奸以后的一天晚上她摔碎花瓶样),然后穿着红拖鞋,从那些白色的玻璃片和绿色的茶叶水中蹚过去,到厨房把菜刀拿出来,递到我面前,说杨科杨教授,这把刀你握在手里边,你要敢把藏着的东西当把柄,敢为出版你的著作去找李广智索要一分钱,你就先把我杀掉;你要敢把那东西,有一天突然拿出来作为证据,去葬送李广智的名誉和前程,我赵茹萍就用这把刀,不是死在你面前,就是让你杨科死在我面前。

    咬着牙,说了这几句狠阴阴的话,她最后看看那把不锈钢的刀,半转身,咣一声把菜刀拍在我面前的茶几上,让茶水溅起来飞到我身上,她脸上。她没擦脸就朝卧室走过去,不急不缓,一步一步,到卧室砰的一声锁上门,把从阳台那边过来的风声沙声隔开来,把一片黑沉浓烈的死寂留给我,自己就无声无息在卧室里。

    我便在那黑沉沉的死寂中,茫然不知所措,呆立着完如《诗经》中早已经死过的一首诗。

    .

    第21节:3.十月之交(1)

    3.十月之交

    原来不是风,而是六月初的沙尘暴。

    原来京皇城的沙尘暴都是在秋天,可随着温室气候的到来,季节都有了抽搐症,夏天不光有雨、有风,也有了来自内蒙古的沙尘暴。原来气象不是一首没有意义的诗,而是一篇意义丰富的宣言和檄文。

    我没想到,我会被卷进那一夜学生抗击沙尘暴的浪潮里,就像没有料到茹萍不让我向李广智索要出版《风雅之颂》的经费样。你们的事--通奸,被我撞上了,我既没有揭发他李广智,也没有抱怨你赵茹萍,现在想要笔出版经费反倒不行了。不就是他李广智那天在我家和你茹萍偷情被我撞上后,穿衣服时手忙脚乱,忘了把脱下的裤头塞到了哪(也许是因为我站在门外边,他急于穿上衣服遮羞就忘了穿裤头)。可现在你的裤头丢掉了,怎么能怀疑是我藏了你的裤头呢(不过话又说回来,被我捉奸那一天,我家里只有三个人,李广智的裤头他没有穿在身子上,没有塞在口袋带回去,不是丢在我家它能丢在哪?不是丢在茹萍的床上它会丢在哪?床上没有,茹萍没见,那不是我拿了他的裤头会是谁拿呢?让我我也怀疑是你杨科藏了那裤头)?说到底,他现在有可能当校长,自己的裤头在别人的手里怎么能不忧心呢?怎么能不担惊害怕呢?

    可是我真的没见那裤头呀。向天发誓我没见着那裤头。向我已埋在耙耧山脉地下的父母发誓我没见到那裤头。我敢跪在屋中央、跪在学校里、跪在天安门广场上发誓说,我要把他李广智的裤头藏起来了,我让天打五雷轰。让雷击把我父母的坟墓劈开来。然而李广智说他和茹萍上床前,把裤头脱下来,确实是放在了赵茹萍的床头上(是我俩的床头上),我让他们抓紧把衣服穿上时,他慌慌张张忘了穿裤头,忘了把那裤头从床头带走了。可是那床头千真万确没有裤头哟。茹萍找了,我也找了(茹萍肯定背着我在枕下、床上和屋里的角角落落,我们家的角角落落,比如我装衣服的床头柜,靠墙的书架缝,还有我经常放一些隐秘东西--如避孕药和避孕套的抽屉里,都已经找了十遍二十遍,一千遍和一万遍,都已经翻找得尘灰和墙角都感到身上疼痛、筋骨发酸了)。我们找得天翻地覆、昏天黑地,可是谁也没有找出李广智的裤头来。

    --那裤头是什么颜色呀?

    --什么样子呀?是大裤衩子还是紧身的三角裤头儿?

    --是纤维的还是纯棉的?

    她就是不理我,只用疑怀的目光盯着我,像我在明知故问样。现在,她不仅不理我,还认定那裤头是我藏了起来了(可我不藏谁又会藏呢?)。认定我是藏起来等李广智要当校长时,在最关键的节骨眼上拿出来(笑话,我杨科能是那样的小人吗?),置他于死地,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呢。

    误会了,茹萍,真的误会了。

    我杨科是真的连见都没见着那裤头。

    然而茹萍不信我,半点都不相信我。她把门一锁进了卧室,连给我留个向她再次下跪发誓的机会都没有。

    屋子里闷得很。

    楼外呼呼的风声进不来,客厅里如同一个盖了口儿的大罐子。茶几上茹萍拍在那儿的不锈钢菜刀,还在灯光下面闪着燥热寒凉的光。有一股青菜汁的气味从刀韧上飘起来,溜着我的脖子朝客厅的别处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