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宗真信这事儿,考虑的都是三年五载以后的事情。
而其他人,连自己能不能再活三年五载都不知道。
悲观者认为自己很快就完蛋,乐观者认为自己能给大明造成重创,哪怕先死十年,也算吾汝偕亡的先行者。
刘承宗这种信念,属于病入膏肓的疯子。
当然了,这种疯是相互的,他们觉得刘承宗坚信强大的大明要完蛋,所以建立一个稳定政权跟大明争天下是疯子;刘承宗也觉得大伙都怀有疯狂一把就死的信念是疯子。
到现在他们没死,还活得很好,大元帅说要打的仗就一定能赢,大元帅说不打仗就能渡过的难关一定能过去,这也是元帅府这种地盘稀碎的散装政权维持稳定的根本。
“所以元帅府也走到这步了。”
曹耀抬头望向漆黑夜幕,张张嘴没说话,很难了。
他在河南从军,辽东战败,北直隶落草,山西招安,重新做贼,陕西招安,又在延安府跟刘承宗起事,人生中每一步都被老天爷推着走,终于在刘承宗决定进入青海的那一刻,有了自己掌控命运的错觉。
很短暂,可还是逃不过老天爷的追逐。
倒是刘承宗不知道他这种宿命感,诧异地问道:“哪一步?”
曹耀没说太细,只是笑道:“因为快发不起饷银,倒不如趁眼下还能发,抓紧时间去打仗,打赢了军饷就有了;打不赢也无妨,输掉战争就不需要考虑发军饷的事了。”
“你对战局这么悲观吗?哈哈!”
刘承宗开怀大笑,也倚靠在栏杆上,抬起食指在面前凌空晃晃,道:“倒也大可不必,军议上目标有三,一来取得陇西,二来进入关中,第三收取整个陕西。”
曹耀对这场战争的局势非常谨慎,道:“军议上我也听了,战线太长,从宁夏到汉中上千……”
“这就是我们取胜的机会,上千里的战线,我不可能处处进攻,明军却要处处防御,军议时大伙都在兴头上我没说,众位兄长如今对地盘太看重了,阵战可以打,但没必要跟他们拉防线,我们想打哪里就打哪里,防线上都是窟窿也没关系。”
“明军打过来我们就丢地嘛,从静宁州到巩昌府、从巩昌府到临洮府,都可以丢,就像以前一样,不要在乎那些土地,那地上既没粮食也没人,偌大一个静宁州只有一千九百九十七人,是空城。”
刘承宗抬手在拂云楼上凌空挥舞,就好像面前有一副准确标注城池位置的舆图一半,道:“北路我们打韦州、打宁夏镇城,庆藩的两座王城,拿下一座军饷就解决了。”
“中路的关中不好进,明军扔着贺人龙那些机动兵力,守不好我们就把他们碾过去,守得好我们就打固原,让韩小王找他们求援去,他们北上我们就进关中。”
“南路我们打汉中,那地方我们的重兵不好进,但高师傅和黄娃哥的轻兵翻山越岭如履平地,那有个瑞藩,也是解决粮饷的好去处。”
刘承宗说罢,收回手来,在栏杆上轻点两下,道:“好打就往里进,不好打就退回来,把明军调动起来,把练国事、陈奇瑜所率贺人龙、张应昌、杨彦昌、左良玉、邓玘、汤九州这几个营的军队消灭掉,整个陕西还不是我们想去哪就去哪?”
曹耀乐了,缓缓摇头道:“不是诸将看重地盘,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不开口,我们谁敢说弃地跟明军打?”
这话刘承宗也就笑笑,放弃土地说起来容易,真做起来还需要复杂的迁徙流程,他不可能在军议上直接告诉所有参将随便丢地,只要指挥战役的旅帅们知道就可以了。
戏还是要做,要让明军指挥官认为他有必争之地才行。
“甘肃也要丢吗?”
曹耀斟酌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他解释道:“别的地方人口好迁,甘肃不好迁,何况凉州丢了真的会心疼……姓洪的去年烧得挺好,武威绿洲的地很肥,今年能打出不少粮食。”
不说粮食还好,一说粮食,刘狮子也心疼:“甘肃啊,进攻甘肃的肯定是宁夏的军队,看谁手快,我先打了韦州,甘肃的边军就不可能跑到凉州去,他们先打了凉州……我们就让了,继续打韦州。”
大不了像八角城一样,把凉州变成明军快乐城,今年接着围在里头。
“不过如此一来,甘肃肯定就不稳了。”刘承宗想了想道:“你回去看看,我记得甘肃有不少闲在家里的明军将领,他们现在怎么样?”
“有,有四十三家。”曹耀对此早有准备,如数家珍道:“比如甘州人欧阳衮,甘肃之役时正巧留在家中,本来要去上任临洮副总兵的,赶上战事就跟一帮乡绅帮杨嘉谟组建了两个甘州营。”
“他们那帮人等到战事结束也没投降元帅府,在城里东躲西藏,被找到了就想归隐家乡,我都送到大佛寺陪白贻清念经去了。”
曹耀笑道:“甘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