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小说 > 其他小说 > 第九个寡妇 > 第40章
  葡萄楞了。她从来没想明白她恼他什么。她就是恼他。她说不明道不白他哪一点孬,但她的心明白,她的心不把道理告诉她。

    春喜上来抱住葡萄。她的嘴抿得跟刚长上的刀伤似的。他用舌头撕开那伤口。他知道他委屈有多大;他知道她身子明明敞开了,等他等得作痛。

    葡萄等他把她搁在条桌上,把她罩在他身子下,她才什么都忘了。黑灯瞎火可真美,她管他是谁,她身子喜欢就行。

    从那天晚上之后,葡萄和春喜常常在坟院旁边的林子里欢喜。她想,他哥哥是疼他兄弟的,也疼她葡萄,不会让他和她肚皮饥身子也饥。这么饥的日子,没这桩美事老难挨下去。春喜每回完了事,和她说话,她就把汗津津的手搭在他嘴唇上。她和他是说不到一块儿去的。

    种麦是靠人背犁的。公社书记成了史屯公社的头一条犍牛,跳进地里,把套往身上一套,跟大家说:“苏联龟孙想逼咱债,能叫它逼死不能?”他说完上身向前一探,脖子一伸,两条腿蹬开了。

    史书记当了几天的牛,下面带出一群好牛来,麦子总算按时种下去了。背一天犁,他一看到葡萄的身影就又有了力气。他和她钻进北风吹哨的林子,直欢喜到两人都热得象泡澡堂。

    葡萄的肿消了,脸色红润起来,扁了的胸脯又胀起来。她每天饥得心慌意乱时,想到晚上这一场欢喜在等着她,就象小时从地里往家走,想到一个井水冰着一根黄瓜在等她,马上什么都美起来。

    天色往下沉暗,她把一篮子桐树花倒进刚开的锅里,坐下扯起风箱来。锅又开了,她揭开锅盖,把烫软的桐树花捞起来,一股清香。桐树花好好做熟味道不赖。涝起来的桐树花倒进盆里,她又舀了两瓢冷水进去。得泡上一天,才能把它熟来吃。昨天泡的花泡成了,用手撕撕,倒进锅里。煮一阵子,清香不清了,有了点油荤的香气从锅里冒上来。

    葡萄用两个大碗把做熟的桐树花装进去。她摸黑摸出盐罐,里面有把断把粗瓷勺。她用勺子在盐罐上使劲刮,刮了一周,又刮一周。盐罐是分家时分到的,不知哪个懒婆子用的,一定是连汤带水的勺儿筷子都插进去舀盐,干盐巴浸了水,年头长了结成一层硬壳,现在葡萄把盐吃完了,只能靠刮那盐罐。

    盐和辣子一撒,再拌拌,她用筷子夹起一块,送进嘴里。味道真是鲜得很,有点象鸡丝哩。不过葡萄早就忘了鸡丝是什么味道。她把自己碗里的桐树花又往大二碗里拨了些,把两个碗装进篮子,挎起来下到地窑里。

    她摸黑摆好碗筷,又摸黑把凳子放好,嘴里问二大:“桐树花咋会恁鲜?吃着象鸡丝。”

    二大嗯了一声,手把棉袄摸过来。

    她一听他的动作,就说:“爹,冷得不行吧?”

    二大又嗯了一声,手去揭被子,把当褥垫的草碰响了。她听着听着,想这个抖法,不是冷了。她的手准准地伸过去,摸在他额头上。就和摸了一块炭一样。她说:“爹,你啥时病的?早上咋不告诉我?!”

    二大一张嘴,上下牙磕得可响。他说:“没事。”

    葡萄点上灯才发现二大看着比听着吓人多了。他脸色苍黄,两只眼成了狸子的黄眼,白头发白胡子中间搁了个肿得有盆大的头。这时他要是逛在史屯街上,谁也认不出他就是十年前给毙了的孙怀清。

    葡萄赶的是下洛城的晚班火车。小火车站的伙房师傅见了她,塞给她一个扁豆面的韭菜盒子,又把她交待给了火车上的伙房师傅,说葡萄是铁路上的家属,托他把她搁在餐车里捎到洛城。身无分文的葡萄晚上九点到了洛城。赶到孙少勇家时,已经十点了。

    少勇开了门,把她往里让,两眼不离开她的脸。他问她怎么这么晚来,有急事没有。

    “可是有。”葡萄说,见他让了椅子,也不坐下去。

    “坐下说。”少勇拿出一个干巴巴的杂面馍,又给她倒上水。

    “不是来跟你要饭的。”

    他见她脸色不差,也不太肿。就是两眼的目光和从前不一样了,好象她一边和他说话,一边在想自己的心事。

    “坐下慢慢说。”

    第九个寡妇七(5)

    “没空坐。你跟我回去一趟。”

    “啥事?”

    “有个人病了。病得老重。”

    “谁?”

    “回去你就知道了。”

    少勇盯着她看。看出来了,那人是和他也和她有秘密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