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深吸一口气,缓慢抬眼。

    幽暗的走廊中,缓缓地走出了一个颀长的身影。那人的墨发只用一根簪子固定着,垂落在身后,被风拂乱的发丝轻点他淡红的薄唇,显得媚而雅。那双昳丽的凤眼下缀有两颗惊艳的绛红色的痣,淡红的薄唇微微上扬。只是那眼中却似乎结着经年不化的寒冰,就这么看着,那股冰冷的气息便压迫下来,让人难以呼吸。

    初秋时节,他身着一袭墨色衣裳,那暗沉的颜色非但没有给他带来笨重感,因那上扬的眼尾,反而使他生出了一种冷艳之感,如舔舐过血液的曼珠沙华,扭曲而肆意地生于黑暗之中。

    怎么会有人把冷峻的煞气与魅惑的艳丽兼顾得如此之妙?

    ——眼前的人,仿佛没有大变,实际却已大变。气质焕然一新,骨架已经定型,身材颀长挺拔,胸膛宽厚坚硬,眼神冰冷而陌生。

    他已经完完全全是一个陌生的、她看不透的男人了。

    她怎么会有过“他没什么变化”的想法?现在的他明明与以前判若两人——至少,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不感觉到压力,但是现在,她却觉得贺见霜深沉的目光似乎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而那边厢,尽管雁翎的脸糊成一片、看不清五官,但只消与那双清澈的眼睛对视半秒,贺见霜的瞳孔便猛地一缩。

    对视的这几秒,仿佛隔过了千山万水。其实真正错开的,也不过是两年罢了。

    回过神来,雁翎先一步错开了目光,下意识地遮住了脸,如鸵鸟一样缩进了墙根的阴影里,心里叨念道——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第一个反应之所以是遮脸躲开,只是因为——现在的她脸洗了一半、浓淡不均的颜色糊在一起,实在是太丑了。[蜡烛]

    天哪,剧本君是在玩她吗?要知道,她预想中的再见面,要么是丑丑的她躲在一边看,要么是美美的她出现在贺见霜面前,总而言之,绝不是以这么一副丑八怪的、黑咕隆咚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的呀!(╯‵□′)╯︵┻━┻

    沙沙的脚步声传来,那双靴子最终停在了她面前。

    雁翎鸵鸟一样趴在墙根的阴影下一动不动,心里欲哭无泪——虽然她是来见贺见霜的,可是好说歹说也阔别两年了,她真的不想在那么狼狈又丢人的情况下重新遇到他啊!

    刚才冲出来抓着雁翎的几个人都面面相觑——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刚才还嚣张得不得了,怎么见了他们少主,就跟猫见了狮子一样,乖得动都不动了?

    贺见霜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准备躲到什么时候。”

    雁翎的心颤抖了一下,悄悄抬眼。

    她想象了贺见霜见到她的很多反应,也许会暴怒,会仇恨,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贺见霜的眼神波澜不惊,甚至还勾起了一个讽刺的笑:“怎么,有胆偷听,没胆出来见我?”

    雁翎深吸了一口气,用袖子勉强擦干净了自己的脸,从阴影中蓦地抬眼:“谁说我没胆。”

    贺见霜直勾勾地看着她,从她脏兮兮的脸,到些微敞开的、还有些湿润的领口,一直看到了纤细的腰间所垂挂的玉牌。

    这种暗涌流动的氛围实在是诡异至极,让一边的人摸不着头脑。

    雁翎吁了口气,干脆拍了拍膝盖起了身。她不敢看贺见霜的目光,而在场的人太多,也不好叙旧,只能尽快抽身:“们刚才说得不对,我没有躲在这里偷听。事实上,今天晚上,我没有出过自己的房门半步,所以,自然就不可能听到们说的话了,们说对吗?”

    边说,她边缓缓退后,打量着他们的表情:“既然我没出房门,我现在就要赶紧回房了。再见。”说罢就转身跑了。

    因为转过了身,雁翎没看到,贺见霜原本平静的目光瞬息变化,深重地网罗住了她的背影,就如同一匹饥饿了很久的野兽锁定了近在眼前的猎物,泛着幽幽的绿光。

    刚才那少年脸色不豫,用手虚虚地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狠狠心道:“少主,她可能听到了什么,不用解决她么?她可能会坏我们大事啊。”

    贺见霜瞥了他一眼,轻轻淡淡,却如有千钧之重,四周温度霎时一降。那少年冷不丁打了个颤,便马上意会地噤声了。

    *

    当晚,雁翎回到了房间,把脸擦干净后,猛地扑到了被子里,翻了个身把头蒙住了。孟桃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梦话,雁翎回头看看,见没吵醒她,才重新躺下。

    本以为来到陌生的地方会失眠,结果,经历了刚才一大轮事情后,雁翎早已疲惫不已了,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当阳光洒落被铺上方时,雁翎便睁开了眼睛。后方的孟桃已经醒来了,正背对着雁翎束衣带:“雁翎,吵醒了吗?”

    雁翎打了个呵欠,把绸缎一样的黑发拢到耳后,下巴撑在膝盖上,懒懒道:“没有,我只是不习惯新地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