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抵达厂区的工人,都好奇打探着火灾的情况。除了少数敏感的人,大多数工人只将之当作有趣的事情来看,并不理解它将如何影响自己的生活。
消防、公安离开了没几天,体改委的调研组也撤离了津石总厂,前往其他工厂继续摸底三角债的情况。
纪检委、检察院则开始频繁光顾津石总厂。
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厂长负责制也走到了垃圾时代,由于上级监管极少,内部又是绝对的一言堂状态,靠山吃山已经开始逐渐演变为靠山挖山。可以说,揪出100个国企管理人员,但凡是有实权的都撸掉,10个里有9个不会弄错,剩下一个是木头脑袋。
如津石总厂这样的大型国企,当它红红火火的时候,上级的关注也会多一些,企业本身的福利也会多一些,管理者还有个升官和做事业的奔头。
但是,当企业的红火不再,走起了下坡路的时候,上级的关注少了,企业管理人员的交换也少了,不止奔头没有了,老人医疗费也难报销了,刚成年的孩子的工作也无法解决了,家庭收入也降低了,即使杜利军本人不大肆贪污腐败,他手下的管理人员也不可能干干净净。
仅仅两个星期,津石总厂就带走了近50名中高层干部,闹的全厂人心惶惶,已被关押起来的杜利军的抵抗也越来越弱。
苏刑不明白国企,他以为贷款手续干净,就能高枕无忧,他以为会计记录烧掉,就能牺牲杜利军保住自己,他以为杜利军会指望着苏东元来挽救自己……他不知道的是,除了贷款以外,杜利军沾惹的破事还是少不了。
而在津石总厂,一旦杜利军倒了,他的七大姑八大姨们的问题也会涌现出来。需要挽救的,也就不仅仅是一个杜利军,而是杜利军一家了。
11月12日。
杜利军终于松口,将苏刑和银行经理给吐了出来。纪检委兴奋之极,恨不得敲锣打鼓的把苏刑接回去,几乎是抢媳妇似的,将他从宣传部给抢了出去。
不管是出于哪种想法,对纪检委来说,这都是一项很重要的政绩和筹码。
苏城不再关心苏刑的命运,时隔近月,被拆卸下来的部分沙特国家石油公司的钻井平台部件,已由吉达港装运而来。虽然是损坏的部件,但在大华实验室,它们仍然引起了一阵争抢。
这是纯正的美式血统的海洋钻井平台,和大华实业所得到的挪威和德国船厂的产品不同,精密性有所降低,性价比更高,技术含量也丝毫不弱。
在沙特的时候,大华实业的工作人员只能进行简单的拆卸活动,除了探伤仪一类的小部件,很难进行细致的装备分析。运回国内就不同了,短短的几天时间,这些标作“废品”的泥浆泵、吊机、绞车、测井仪、钻杆、钻机、管道管材就在大华实验室所有的实验器材下走了一遭。
除了单独的设备之外,通过拍摄的胶片、文字资料,以及部分零件,大华海洋所也感性的了解到了美国公司的方案处置。来自三次采油所的设备经理姚泽凡,乐的都不想回家睡觉,每天宿在办公室里,就睡在写满了采油树处理技术、钻井管柱的升沉运动补偿技术、水下器具设计与BOP控制技术、高低压泥浆系统设备配置与泥浆存储、输送与分配技术等技术方案的说明书下方,直到家中悍妻寻到大华实验室。
姚泽凡也是五十岁的人了,每天喊着“要把丢掉的时间追上来”,因此不厌其烦的给老婆解释:“我们的技术和沙特的技术是两个体系的,专利限制,现在好好研究了,说不定能用在华107上面,那可就厉害了。让我再在办公室住一天,住一天好不好。”
“我昨天给打电话是这么说的,我前天打电话,还是这么说的,不行,今天必须回家!”悍妻不行,叉腰道:“要是再不回去,我就回娘家去。”
“咱们去年才回去扫墓的,记得吗?要住墓园里啊。”姚泽凡伸手去摸老婆的额头。
“住墓园里也比住家里热闹些。”悍妻大声道:“看看以前研究院的同事,每天按时下班,按时上班,多好。”
“他们羡慕我还来不及。油田的研究院,虚耗时间,做个实验都要等一年,能搞个屁。”姚泽凡最厌恶浪费时间了,因此是最早放弃身份,进入大华实验室的高级国企人。他看不少人都出来看热闹,又小声劝道:“咱们家不是远吗?一来一回的浪费时间,我再住两晚,好不好。”
苏城听的有趣,小声给杨明说了两句。
小杨主任就上去劝说,道:“咱们的房子都盖好了,年前就分房,到时候就住的近了。老姚,先回去休息一晚,明天再忙……”
好说歹说,将人送走了。苏城一转身,却看到了候海青。
“候处长怎么来了?”苏城并不意外。
候海青脸色却很不好看,道:“苏刑被双开了。”
双开是开除公职并开除党籍,是刑事罪名的前兆,也是仅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