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尽管与原配夫人感情不错,但祖父在矛盾的煎熬中只好选择了离婚。通过媒人介绍,他娶了一名来自豫东的贫苦农民家的女儿,也就是我的祖母。祖母年轻时人长得也不怎么漂亮,但小祖父二十多岁。祖母过门才一年,就生下了大伯。已过不惑之年的祖父终于有了儿子,顿时如获至宝,连续摆了好几天宴席来庆祝。祖父本身就比祖母大二十多岁,现在祖母又生儿子有功,从此非常宠着祖母,使她养成了非常骄横跋扈的性格。祖父和原配离婚后,仍然养活着她们母女三口;祖父去世后,在祖母的百般阻挠下她们和我们家庭失去了联系。

    中华民国时代各个省的民政厅与当代的民政厅的概念有很大不同:它囊括人事、民政、监察、治安大权,相当于现在四、五个厅。当时一个河南省政府下只有四厅一部:建设厅、民政厅、教育厅、财政厅,以及一个警备司令部。省政府机关也没有如今这么庞大,一个大院就把省政府几乎所有的部门都装下了。当时的国民政府官员,也没有什么“级别”可言,官员在任上,马上就有俸禄;一旦免职,马上就停发薪水;不象今天的官员,明明什么都不管,还要享受个什么待遇。冯玉祥在河南时我的父亲尚未出生,自然没见过他;我的大伯倒是记得冯玉祥,因为每个周末到省政府机关澡堂洗澡时候,经常能碰到冯玉祥。在民国前期,河南人不是很讲卫生,即便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冬天不洗澡也是常有的事情。冯玉祥来了以后大讲卫生,在省政府机关开起了澡堂子,号召省政府官员及家属周末都去洗澡。每个周末,冯玉祥就站在澡堂门口,看到有人来洗澡就招呼:“啊,来了,好,欢迎欢迎!”大伯小时长得虎头虎脑的,每次跟着祖父去洗澡时,冯玉祥总是要逗他玩一会。

    冯玉祥生活简朴,一向简衣敝履,和士兵穿得差不多;他还特别讨厌穿绫罗绸缎的富人,只要见到就要想办法羞辱一番。在这种风气下,冯玉祥手下官员,也大都不敢穿锦衣华服。我见到家里留的祖父当时的照片,虽然官也不小,但穿着非常简朴;即使冯玉祥离开河南以后,祖父衣着简朴的习惯仍旧保留了下来。冯玉祥特别讨厌妇女缠足,已经成人的也就算了,经常派兵抓那些缠足少女,一抓到就把女孩的父亲也一并抓来,把裹脚布缠在他的耳朵上,由士兵抓着游街示众。当时开封大街上,经常有这类事情发生。

    不过,冯玉祥作为一介武夫,尽管有爱国之心,但执政措施却有不少不妥之处。三十年代初期,蒋介石提倡“新生活运动”,冯玉祥在河南大力推广时渐渐变了味道,例如:下命令禁止过春节,只能过元旦。可是老百姓过了几千年的春节却不是一纸文件所能禁止的,因此大家都偷着过。于是乎,冯玉祥派出大兵到处站岗监视,看到谁家贴对联就撕、看到谁家包饺子就踹,就连蒸馒头多了也要端走,弄得老百姓鸡犬不宁。可是小孩子不管这些,总是在没大兵的地方偷偷放炮。鞭炮一响,冯玉祥的大兵就端着枪急急忙忙地追过去,等一到地方,人早就没影了。每当过年,开封城里的零星鞭炮声就此起彼伏,满街跑的都是大兵。此外,冯玉祥信基督教,对佛教道教很讨厌,在开封时驱赶僧人,砸毁佛像,还把开封的大相国寺改作游乐场,也惹的老百姓怨声载道。

    冯玉祥在开封期间,祖父主管开封治安。祖父这个人比较敬业,做过一些好事。在祖父执掌警察权力期间,开封的治安状况是比较好的,这一点从一些民国史料中可以反映出来。为此,祖父从主管警察事务的职位上获得擢升后,当地一些民众曾经赠送给他几把“万民伞” (「注」“万民伞”是旧时百姓对有政绩的官员的一种表彰,其状类似雨伞,但比雨伞大,一般是若干百姓集资购买订制,再赠予即将离任的官员),以示感激。此外,受冯玉祥的影响,祖父一向比较亲近进步人士,从不主动予以迫害,即使冯玉祥下野以后也是这样。

    虽然祖父官位颇高,但他对人却很随和,特别是对老百姓没有一点架子。曾经有一次,祖父带着随从从一家门口走过,恰好那家主妇出来泼洗菜水,人在门里,脏水泼了祖父一身。那妇女吓坏了,祖父的随从也立即掏出家伙,却被祖父按下了。祖父自己掸了掸身上的菜叶子,一边嘟囔了一句:“也不看看……”

    祖父在省政府任职以后,由于薪水较高(「注」祖父刚在冯玉祥手下做事时俸禄为每月三百块大洋,几个月以后升为三百五十块大洋;中共早期领导人陈独秀在北京大学任教授时收入也为每月三百块大洋),很快就在开封城内买了一处小四合院;随着职务的升迁,后来又在省政府对门购置了一处比较大的院落。这个院落有前后有两个四合院,正房是老式的楼房。同时,用积攒来的俸禄,陆陆续续地在确山老家购置了不少田地,总计大约有六百多亩,以备将来告老还乡时养老。但是,家里靠祖父的薪水就足够开销了,因此也没有把那些地当成回事,给老家的族人们照看着,自始至终没有从那些地里收到过一两租子。

    担任河南省视察委员会主任职务后,作为主管省官吏政绩考核、监察的官员,祖父自然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