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人虽然坏,可他妈却还是个老实人,一讲起她的儿子就气得浑身发抖,决心晚上教训教训他。太谷人比较孝顺,即使是流氓地痞,也鲜有跟父母顶嘴的。那小子回家时,他妈教训了他一顿,首先把他的气势打下去了。于是这小子放出话来,如果赔给他一条“阿诗玛”香烟(「注」当时“阿诗玛”香烟是太谷市面上最贵的香烟,比红塔山还要贵,一条要六十五块),他就劝红年罢手;如果我敢报案,就要我小命。

    当时学校已经知道了此事,就向太谷县公安局报了案。第二天早晨我上学时,老师把我叫到校长办公室,里面坐着两个公安。公安局讲证据,制订了一个计策:先由我带着香烟给那坏小子,然后以我揪耳朵为信号,埋伏好的公安就抓现行,按敲诈勒索处理。计策虽好,但我一想,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公安这次抓了红年,即使关他们个一年半载的,也解决不了问题,他们从号子里出来怎么办?太谷县这么小,他们要是觉得我出卖了他们,那以后如何在太谷县生活?于是我暗暗决定,还是不配合公安为妙。

    到了下午两点,我带了一条“阿诗玛”香烟来到电影院门口,发现红年竟然召集了四、五十个流氓守侯在那里。见到我,红年搂着我坐在马路沿子上,掏出一把刀在我脖子上晃悠,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小子,算你有种,竟然敢一个人来,你看看我给你带了多少人来,你就一个人,拿我寻开心不是?让我怎么招呼我的弟兄们?说完手一挥,围上来几个流氓亮相,每个人怀里、袖子里都藏着大砍刀。还有几个推着自行车,每个自行车上都绑了两个大箩筐。红年说,瞧见没有,那是准备往医院里送人的。此时我只好拣好话说:“小弟我错了,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大哥了,今个就是来向大哥赔礼道歉的,我把烟已经带来了。”红年一面把烟收下,一面把眼一瞪,说,一条烟就想要摆平啊,我这么好打发?别的我也不要,今天你当众给我磕个头就放过你。说罢抬头看着手下的几个喽罗,那几个喽罗也开怀大笑起来。

    让我给一个自己心眼里瞧不起的地痞流氓磕头,那是没门的。但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没有硬顶。当时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心一横,镇静地说:“要我磕头,我死也会不干的;但是我佩服大哥讲义气,想做大哥的小兄弟;这条烟就孝敬给大哥和其他弟兄抽好了,算做小弟的见面礼。另外我跟大哥交个底,学校这次向公安局报了案的,附近就埋藏了公安,都在等我用手揪耳朵当信号来抓你。我也不打算让公安得逞,咱们算扯平了。”地痞流氓一般都喜欢别人说自己讲江湖义气,红年听了这话觉得挺顺耳,又看看四周,仿佛有便衣在走动,眼睛不断往这边瞅。红年那帮人武器都是大刀斧头,肯定敌不过公安的手枪,于是也很识趣,说道:算你会办事,也有点种,这条烟我收下,今后算你一个小兄弟,要是谁敢欺负你,你找我。然后,那帮人就分散撤了。

    守侯多时的公安见人都散了,我也迟迟不揪耳朵,就气急败坏地跑上来把我训了一顿,我就装傻糊弄他们,也就没什么事了。

    我是个本分学生,也不打算欺负谁,因此再没找过红年。一九九○年年初,红年等几个流氓劫持并轮奸了一个太谷师范学校的女学生,正好碰到“严打”,不久就被枪毙了。闻听此讯,我心想这家伙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的。枪毙红年的法院布告我也看了,那法院的文书写报告时肾上腺激素分泌得一定很多,把强奸的细节写得活灵活现、跃然纸上,让看了的人禁不住浮想联翩。其运用文字描述的功底,丝毫不逊于描述克林顿与莱温斯基绯闻的那份《斯塔尔报告》。

    《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 第八章 躁动关头(1988~1991) 三、涨价、盖楼和腐败

    “金色的八十年代”其实在一九八八年就结束了。那一年,一股突如其来的通货膨胀风潮在中国大地弥漫开来。瞬时间,商店里物价飞涨,老百姓人心惶惶。本来,建国后中国的物价除了一九六○年大饥荒前后有比较大的波动以外,基本上是比较稳定的。期间也有一九八○年、一九八五年两次小规模通货膨胀,但好在幅度小,还没有超出人们的承受能力。

    然而到了一九八八年夏天,物价开始猛烈上涨。眼见着粮食、猪肉、日用消费品一天一个价,老百姓人心浮动,万分焦虑却又无可奈何。钱越来越毛了,人心也越来越毛了。人们眼见着自己千辛万苦积攒下的钱打了水漂,于是出现了非理性的抢购风潮。当时我们的家属院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忙着往家里买东西,特别是粮食。有一个工人一口气买了一千多斤白面,家里也没有放粮食的仓库,只好堆在住人的屋子里。偏偏一九八八年山西气候反常地湿润、高温,过了一个夏天,那几十袋白面都变质了。那一段商店里的东西特别好卖,就连过期的罐头,都按照原价卖出去了。

    在“金色的八十年代”经济取得了很大发展以后,国各地大兴土木,楼堂馆如雨后春笋一般。太谷县委、县政府的办公大楼就是那时建成的,当时是太谷县城内最宏伟和富丽堂皇的建筑。太原市也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