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子弹至今没有取出来,年老时旧伤复发,下肢瘫痪了。也许是秉承了郑八的德行,他的两个儿子都非常不孝顺,经常不给郑八吃饭。有一次,郑八乘儿子外出,爬到鸡窝偷了一个鸡蛋,自己没法站起来在锅里煎鸡蛋吃,就趴在地上用一个铲子盛着鸡蛋在火上烤熟。刚准备吃他儿子就回来了,一把把那鸡蛋抢了去。

    郑八是伤残军人,按理说有政府的抚恤金。但是这笔抚恤金郑八本人享受不到,被他儿子截流了。那时乡镇财政开始吃紧,抚恤金往往出现不按时发放的情形。每月到了发抚恤金的日子,郑八的儿子就用架子车把郑八拉到乡政府要抚恤金,不给就扔在政府大院里。郑八的子孙们比起郑八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儿子经常偷窃邻居家的东西,八十年代的一天,郑八的邻居在收获了一车花生以后准备上道口去卖,看看天色尚早就把装花生的架子车放在自己家院子里,谁知过了一会出来时发现架子车已经不见了,人家赶紧出去找,结果在路上看到郑八的儿子正拉着人家的架子车,准备偷着到集市上去卖呢。郑八的一个孙子,也是有志不在年高,在十四岁时就奸杀了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到现在还没从监狱里放出来。

    听了亲戚们对郑八的介绍,我顿时感慨万分。亲戚们说:“报应,这就是报应啊!老天爷可公平着哩!”一九九一年秋天,我的外公去世后出殡的那一天,这个在村子里曾经叱咤风云的郑八也死了。郑八的尸体被他的儿子用草席一包,挖个坑埋了,连个一个墓碑都没有。

    《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 第八章 躁动关头(1988~1991) 十六、工人子弟

    我在老家伺候了外公二十多天。到了八月初,我父亲来了封电报,说“高考成绩已下,见报速归”。接到这份电报,母亲和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因为我父亲的电报没有说清楚,究竟是否考上大学,当时也没有电话问个明白。我舅舅说,上学的事情大,这里有我呢,你们先回去看看吧。于是,我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外公,和母亲回到了太谷县。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惴惴不安,一是担心外公的病情,二是担心自己的考试成绩。

    一进家门,就看到姐姐和她的一个女同学兴高采烈地跑出来。一看她们的表情,我就知道肯定考上了。我姐姐给了我一张《太谷报》,说我上报了,报纸是班主任邢老师报喜送来的。我一看果真是的,那一年我考了县文科第二名,省地理单科第一名,历史单科第二名,都是太谷二中建校以来的破天荒的好成绩。姐姐对我伸起大拇指说,你真的超过我了,算你有本事!顿时,我们家沉浸在快乐中。父亲说,你不愧是你爷爷的好孙子,咱家这读书的香火,被你给续上了!高兴之余,我又问起女友的情况。父亲沉默了一下说,没考上,差了四十多分。

    闻听女朋友没考上的消息,我急忙心急火燎地赶到她家。女朋友一看到我,眼泪就簌簌地往下掉,说自己这辈子完了,没希望了。我连忙宽慰她说,今年比去年考得好就是进步,只要照我的方法学,明年就一定能考上,大不了再受一年罪。此后一个多月,女友哭了一个月,我安慰了她一个月,给她补习了一个月的功课,然没有了金榜题名的乐趣。后来我看到了中国人民大学的录取分数线,我的成绩整整高出了十分。我心中的那块阴影更加浓密了。

    父母实现了他们以前对我许下的诺言,在那年夏天到太原给我买了一架“百灵”牌八十贝司的手风琴。由于忙着给女友补习功课,我也没工夫认真学。有了手风琴,父亲就经常给我们弹奏一些苏联歌曲,《喀秋莎》、《三套车》、《第涅伯河的波涛》等等。我父亲一边弹,一边感叹:同是一架手风琴,既可以弹出《手风琴伴奏红灯记》之类的丑剧,也可以奏出人间最优美的旋律。

    在八月中旬,我们家到陕西临潼去旅游,一是为了庆祝我考上大学,二是去年姐姐高考落榜后母亲许了两个愿:一是姐姐找到出路,二是我金榜题名。如今一一应验,因此一定要去还愿。去临潼之前,我到街上买了一些彩色吹塑纸,做了一个写有“有求必应”几个字的镜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