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铁Z局恶名远扬,招标时别人一听是铁Z局都敬而远之。招不来工程,完靠国家照顾性质的一点任务过日子,单位常常开不出工资,四万五千名职工大部分下岗在家。这些职工中,有好多是一家上下两代几口人都在铁Z局工作,生活极度艰难。

    一九九二年我姐姐大专毕业,学校里分配的就业岗位非常差劲,都在一些偏僻的山区小县。当时,我叔叔刚从东北调到北京附近的廊坊市,母亲就有意让叔叔托托门子在廊坊找一个工作。只是当时叔叔自己也是刚刚调去,还不认识几个人,因此一下子找不来好工作。我母亲到学校一打听,假如分配去了那些山区小县,那么将来从当地人事局调动就很困难了;如果此时不服从分配,则档案仍然可以暂时保留在学校里,第二年可以再以毕业分配的名义派遣。权衡再三,母亲给学校管分配的领导送了一些礼以后,就让姐姐再等一年。在这一年里,姐姐就留在家里和父母一起做灯笼。

    到一九九三年春节我放假回家时,一进门就看到屋里堆满了灯笼,父亲、母亲和姐姐三人都在忙活。我也一放下行李,就开始干活。正月初七,我们在太原钟楼街靠西端的小白楼商场门口租了一个临街的窗口,开始上货。

    钟楼街是太原市的主要商业区,每天人来人往的。因此,为了交通顺畅,钟楼街自早晨七点就不许汽车通行了。我们家的灯笼,要靠租太谷跑太原的营运面包车运输,每天早晨必须在六点半之前到达钟楼街卸货,否则警察抓住要罚款。太谷到太原有一百公里路,汽车要开上整整一个半小时才能抵达,再此之前还要装车。花灯这东西比较娇贵,碰不得挤不得压不得,为了节约运费还要尽量多装,因此每天我们家凌晨四点钟就要起来装货。

    山西地处北方黄土高原,冬天凌晨的气温非常低,一般是零下十五度到二十度,最冷的年份可以达到零下二十五度。我们家到太原卖货时,一般都是我和母亲两人一起去,姐姐和父亲看家装车。那时也没有电话,有时候需要取什么零部件,都要专门跑一趟。头天晚上坐火车十一点到家,第二天凌晨四点跟着送货的车到太原。有几次我坐在车上,虽然非常困,但车里温度实在太低了,怎么也睡不着。到了太原下车卸货以后,我冻得双脸发麻,光会张嘴,就是说不出话来。母亲比我还要辛苦,这样的情形更是家常便饭。

    一九九三年的春节山西特别冷,最低气温总是零下二十多度。偏偏我们租的小白楼商场是早晨八点半开门,因此从卸货到开门中间的一个半小时,成了我们最难捱的时间。又冷、又饿、又困,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还片刻不能离开货物:一怕犯法的盗贼偷,二怕执法的城管夺。寒冷的北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我母亲心疼我,总是让我到背风的地方站着暖和一下。当时我已经懂得心疼母亲,就跟她换着班去背风的地方站。

    卖灯笼时需要把灯笼挂到户外人们才能看到,因此这就成了城管敲诈的一个理由。中国的城管真是一个怪胎,无孔不入、无所不至,见了多可怜的人都要去敲诈勒索。就我们卖灯笼这种小买卖,也要给他们买烟、塞钱,才能得以干下去。有一次,城管提前上街执法,我们家刚从车上卸了货,小白楼商场又没开门,那帮城管咋咋呼呼地,非要没收我们的货物不可。好在母亲这个人善于跟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话也说的好听,塞了点钱以后,那帮城管也就走了。

    前面提到过,太原这个地方空气污染严重。当地人每天回家可以洗洗涮涮,可我们这些外地来的卖灯的就没有这个条件了。为了省钱,我和母亲住五块钱一天的小旅社,里面自然没条件洗头洗澡,只好就那么脏着。平时吃饭,就随便在街上吃点凉皮或者泡方便面对付。有一天,姐姐来替我,晚上收了摊,母亲一看今天卖了两千多块,挺高兴,就说咱们吃点好的吧。于是她俩来到一家“加州牛肉面大王”,想吃点牛肉面。可人家门童一看母女俩蓬头垢面的以为是叫花子,就说已经关门了,不让进。其实母亲看得清清楚楚,就在他们理论的时候,饭店里依旧人来人往的。不过母亲也没跟他们争吵,扭头领着姐姐回旅社吃方便面去了。

    不过,我们的辛苦没有白费。那年我们已经积累了一些经验,把我们那个柜台布置得琳琅满目、姹紫嫣红,招徕了很多顾客。其中有一个古交来的煤炭老板,到了我们的摊子前面,这种要两个,那种要一对,一个人就买走一千五百多块钱的货,连价都不还,还直夸我们家的货好。最后一结帐,那年我们一共卖了八千块钱的货。元宵节卖完灯笼回家数钱时,一家人把从一块两块到一百元的钞票都摊在床上按面额分类,铺了好大一片。最后我算完账,报出“八千”这个数字时,家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 第九章 我的大学(1991~1995) 十一、罢餐事件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拜金主义逐渐兴盛起来。假如说八十年代的大学生们每日谈论的都是理想,那么九十年代的大学生更喜欢钱。那时的大学校园内每到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