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感到难过,甚至对行长感到有些愧疚,因为我曾经咒骂过他。尽管他做的一些事情我无论如何不能苟同,但毕竟当年是他把我挑进行里的。没有他当初的决定,我这个一文不名的外地穷学生肯定没办法在武汉站稳脚跟,从这个角度来说,行长也有恩于我。死者已已矣,生者常戚戚,在此我愿行长能够安息长眠。

    《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 第十一章 正义无限(2000~2004) 一、国庆五十周年

    一九九九年是建国五十周年大庆。那一年国庆前夕,俄罗斯亚历山德罗夫红旗歌舞团(「注」即前苏联红军红旗歌舞团)到中国各大城市巡回演出,也到了武汉市。闻听这个消息,我自然是激动万分,马上订了一张票去看。那天下午我早早地赶到武汉剧院,发现还没有开场,就绕到剧院供演员进出的后门。台阶上蹲了两名三十多岁长得很帅气的俄国人,用俄语交谈着什么。我走上前去,叫了一声:“达瓦里士!”(「注」,“同志”一词的俄语发音)二名俄国人停止了彼此的交谈看着我,回了一句:“达瓦里士。”然后,他们二人分别指着自己,一个说:“瓦夏”,另一个则说:“罗欣”。然后他们又看着我,嘴里用俄语咕哝着发问。我明白了,他们是在问我的名字,于是我回答到:“雅科夫。”两名俄国人怀疑自己听错了,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于是我又重复了一遍。

    除了几个简单的词汇之外我不懂俄语,可那两位俄国人也不懂汉语和英语,于是我敬给他们两枝香烟后就跟他们告别,进了剧场。我先买的座位是位于二楼的,可我到了座位上发现这里距离舞台实在是太远了,看电影可以,看演出不行。于是我来到楼下一等票区域,找了个空座坐下,想着万一有谁好说话就给人家百十块钱跟我换一下。这是身旁来了一个戴着眼镜、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看了看我以后问:“你在这里坐吗?”我赶紧把情况说了一遍。老太太一听就笑了,说:“小伙子你运气真好,这个位子是我丈夫的,他今天身体不舒服,不能来,你就坐吧。”我一听,又是感激,又是庆幸。

    那位老太太是五十年代北京外国语学院俄语专业的毕业生,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毫无疑问怀有对苏联和俄罗斯真挚的情感。乘着开场前等待的时间,老太太跟我谈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并且非常惊诧我竟然也这么热爱苏联。我们两个人像是忘年交,一起哼起了苏联歌曲,一首接一首。老太太会唱的那些歌我都会唱,她一起头我就跟着唱,有些歌词她记不清了,可是我记得清楚。因此,老太太又兴奋,又惊讶,激动地对我说:“没想到你这么年轻,竟然对苏联艺术这么熟悉,现在的年轻人里可真不多见啊。”我笑了笑,回答道:“是的,在这方面,我跟你们属于同一代人。”

    亚历山德罗夫红旗歌舞团是俄罗斯联邦共产党的支持者,经常义务在俄罗斯联邦共产党的集会上演出。那天红旗歌舞团的艺术家们给中国观众奉献了十八首歌曲和舞蹈。其中,那首亚历山德罗夫亲自所作的《神圣的战争》,给我以极深的印象。记得当年丘吉尔听了这首歌以后曾说:“唱着这样歌曲的民族是不可战胜的。”而我听了以后,感觉和丘吉尔一模一样。

    去看演出的人大半都上了年纪,也有一些年轻人。由于都是痴迷的俄罗斯艺术爱好者,会场气氛十分热烈,掌声不断。演出结束之后,应观众的热烈要求,艺术家们又加演了两首歌曲。然而,就在演出接近尾声时发生了不快:一些人看到演出就要结束,害怕人多拥挤赶紧抢着离开,人家在台上一边唱,我一边听到后面有人离去时弹簧椅子发出的辟里啪啦声。老太太皱了皱眉头,说:这真是对人家的不尊重,真为这些人感到丢脸。

    演出结束之后,老太太想去跟演员们见见面,于是我搀扶着她来到后台。见到正在卸妆换衣服的演员们,老太太用俄语热情地跟他们交谈着。后来,一位演员掏出了一盒红旗歌舞团演出的磁带,送给了老太太。红旗歌舞团的团长也分别给老太太和我的节目单上签名留念。从剧院出来的路上,老太太教了我几句俄语:Здравстбуйсе达拉斯维捷(你好);До свидания达斯维达尼亚(再见);Спасипо斯巴希巴(谢谢);Спокойной ночи(晚安)。当我跟着老太太读“До свидания”(再见)这个词时,正好有两个俄国人回下榻的饭店,走过我们身旁。听到我们的话,他们停下来,微笑着轻轻地对我们说了一句:“达斯维达尼亚”。

    一九九九年十月一日,天安门广场举行了国庆五十周年阅兵式。这次阅兵式是在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炸的背景下举行的,因此具有一种格外的意义。被民族主义情绪鼓动起来的我,自然也非常关注这次阅兵,故而一点不落地从头至尾看完了。不知为什么,尽管这次阅兵花费颇高,士兵的装备也改善了不少,但我总是觉得比一九八四年阅兵时缺少了些什么。究竟是缺少了什么呢?我思考了很久,发现大概是缺少了一种催人奋发的精神,以及人们脸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