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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trong>和潘金莲吵架(事在第七十二回)

    如意儿不借棒槌的理由是要替西门庆浆洗衣服,潘金莲便骂:“俺这些老婆死绝了,教你替她浆洗衣服!”如意儿分辩这是大娘要她做的,这就挑起了潘金莲的怒火,把她的“丑事”都抖出来了。

    金莲道:“贼歪刻骨雌汉的淫妇,还漒说甚么嘴,半夜替爹递茶儿扶被儿是谁来?讨披袄儿穿是谁来?你背地干的那茧儿,你说我不知道,偷就偷出肚子来,我也不怕!”如意道:“正经有孩子还死了哩,俺们到的那些儿!”

    按:“雌汉”的“雌”作动词用,“雌汉”的意义相当于广东俗语的“勾佬”。“正经”在这里的意义同“正主儿”,即指李瓶儿。如意说的那两句话含有:“这个屋子的主人(李瓶儿)有了儿子都给你潘金莲害死了,我们做奴才的还能有甚么位置?”如意儿这两句话是针对潘金莲所说“偷就偷出肚子来,我也不怕”的。同时也是回答潘金莲指她勾引汉子,妄图高攀的。潘金莲用粗鄙(“偷出肚子”相当于广东话“偷汉弄到整大个肚”)的话骂她,形同泼妇骂街;如意儿的反嘲则“含蓄”得多,但话中有话,更加刺中潘金莲的要害。怪不得西门庆也认为她“会说话儿”了。

    潘金莲不听便罢,听了心头火起,粉面通红,走向前一手,把老婆(指如意儿)头发扯住,只用手抠她腹。

    潘金莲在动口之后继之以动手,旁边的韩嫂急忙劝并。潘金莲仍在骂:“没廉耻的淫妇,雌汉的淫妇!”如意儿虽然不敢还手,但却“一壁(通面)哭着,一壁挽头发”和她辩驳。

    <strong>连死人也还记恨(事在第七十二回)

    (潘金莲骂道)“你来雌汉子,你当你在这屋子里是甚么人儿?你就是来旺儿媳妇子从新又出世来了,我也不怕你!”那如意儿一壁哭着,一壁挽头发,说道:“俺们后来,也不知甚么来旺儿媳妇子,只知在爹家做奶子。”金莲道:“你做奶子,行你那奶子的事,怎的在屋里狐假虎威成起精儿来?老娘成年拿雁,教你弄鬼儿去了?!”

    按:来旺儿媳妇即以前谈过的宋蕙莲,她的身份和如意儿相同,都是西门庆家人的妻子;和西门庆私通,也曾甚得宠爱;后来因西门庆陷害她的丈夫,自缢身亡。故而潘金莲在骂如意儿的时候,将她比作宋蕙莲。从对话来表现人物性格,是《金瓶梅》的一大特色。例如作者在这里写潘金莲之骂如意儿,就不但表现出她的泼辣,也表现出她的妒忌心特重,连死人也还记恨。(其实宋蕙莲之死,也是她一手造成的。因西门庆之“计除来旺儿”,乃是出于她的教唆也。)

    正骂着,只见孟玉楼从后慢慢地走将来,说道:“六姐,我请你后面下棋,你怎的不去,却在这里乱些甚么?”一把手拉进到她房中坐下,说道:“你告我说,因为甚么起来。”

    潘金莲被孟玉楼拉开,她和如意儿的吵架暂时告一段落。但余波未了。孟玉楼问她是怎么一回事儿,她就把前因后果向孟玉楼诉说,说了很长的一大堆话。但虽然“长篇”,这段话却是最能表现《金瓶梅》的语言特色的。不但贴切人物的身份、性格、语言特点(一听就知是潘金莲骂的),而且深入人物的心理活动。因此虽然“长篇”,还是值得介绍的。

    下面就是潘金莲的回答。她先说事件的起因。

    <strong>借口骂人(事在第七十二回)

    我在屋里正描鞋,你使小鸾来请我,我说且躺躺儿去,歪在床上还未睡着,也见这小肉儿(指她的丫头春梅)百忙且捶裙子,我说,“你就带着(顺便)把我裹脚(缠脚布)捶捶出来。”半日只听得乱起来,教秋菊问她(指如意儿)要棒槌使使,她不与,把棒槌劈手夺下了,说道:“前日拿了个去,不见了,又来要?如今紧等着与爹捶衣服。没有?”教我心里就恼起来,使了春梅,“你去骂那贼淫妇:后几时就这等大胆降伏人?俺们手里教你降状?你是这屋里甚么人?压折轿竿儿娶你来,你比来旺儿媳妇儿差些儿!”

    按:其实潘金莲教春梅去骂如意儿的那些话,前面已有叙述,“贼淫妇,怎的不与?她是丫头,你自家问她要去。不与,骂那淫妇。不妨事。”和她现在对孟玉楼所说的大不相同,可知这是她临时编造出来的。这是因为她和如意儿吵架之后,心中气恨,故而要“亲口”骂她一顿泄愤。但却把时间“移前”,当成是事件初起时,她就教春梅去这样骂如意儿了。孙述宇(《金瓶梅的艺术》一书作者)对这段话曾有分析,认为“更有一件可圈可点的,那就是,潘金莲虽然气呼呼的,她说的这番话还不完全是老实话,其中有些是她的观察与印象,有些是编造出来的。她说叫春梅去骂如意儿的那些话,差不多都是她自己亲口骂出来的,而且骂得很露骨泼辣,但她不好意思告诉孟玉楼。”

    我就随跟了去,她还嘴里咇里剥刺的,教我一顿卷骂,不是韩嫂儿死气白赖在中间拉着我,我把贼没廉耻雌汉的淫妇心里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