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小说 > 其他小说 > 一个人的村庄 > 远远的敲门声
    <h3 class="ter h3 ttop">一

    我时常怀想起这样一个场景:我从屋里出来,穿过杂草拥围的沙石小路,走向院门……我好像去给一个人开门,我不知道来找我的人是谁。敲门声传到屋里,有种很远的感觉。我一下就听出是我的院门发出的声音——它不同于村里任何一扇门的声音——手在不规则的门板上的敲击声夹杂着门框松动的哐啷声。我时常在似睡非睡间,看见自己走在屋门和院门之间的那段路上。透过木板门的缝隙,隐约看见一个晃动的人影。有时敲门人等急了,会扯嗓子喊一声。我答应着,加快步子。有时来人在外面跳个蹦子,我便看见一个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头猛然蹿过墙头又落下去,我紧走几步。但在多少次的回想中,我从没有走到院门口,而是一直在屋门和院门间的那段路上。

    我不理解自己为什么牢牢记住了这个场景,每当想起它,都会有种依依不舍,说不出滋味的感觉。后来,有事无事,我都喜婚是迟早要结的,况且是人生中数得过来的几件大事之一,办完一件少一件。

    现在我依然认为这个选择是多么正确。当时若有一件更大更重要的事把结婚这件事耽搁了,那我的这辈子可就逊色多了。我可能正生活在别的地方,干着截然不同的事,和另一个女人生儿育女,过着难以想象的日子。那将是多大的错误。

    我这一生干得最成功的一件事,是娶了我现在的妻子。她是这一带最好最美的女子,幸亏我早下手,早早娶到了她。不然,像我这样的人哪配有这种福分。尤其当我老了之后,坐在依然温柔美丽的妻子身旁,回想几十年来那些平常温馨的日日夜夜,这是我沧桑一生的唯一安慰。我没有扔掉生活,没有扔掉爱。

    那时正是为了结婚,为了以后的这一切,我开始了一生中第一件大工程:盖房子。

    <h3 class="ter h3">三

    妻子在县城一家银行工作,我想把房子盖得离她近一些。

    我找到了城郊村的村长阿不拉江,他是我的朋友,我给他送了一只羊,他非常够朋友地指给我村庄最后面的一块地方。

    那是一个淤满细沙的沟,有一小股水从沟底流到村后的田野里。我坐在沟沿上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动手吧。

    我从邻村叫来了一辆推土机,用了整整一天时间把沟填平。那时我管着这一带拖拉机的油料供应,驾驶员们都愿意帮我的忙。

    砌房基的时候,过来一个放羊老汉。他告诉我,这条沟是个老河床,不能在上面盖房子。我问为啥,他说河水迟早还要来,你不能把水道堵了。我问他河水多久没走这个道了。他说已经几十年了。我说,那它再不会走这个道了。水早从别处走了,它把这个道忘了。

    放羊老汉没再跟我说下去,他的一群羊已走得很远了,望过去羊群在朝一个方向流动,缓缓地,像有意放慢着流逝的速度,却已经到了远处。

    这个跟着羊群走了几十年的老汉,对水也一定有他超乎常人的见解。可惜他追羊群去了。

    我还是没敢轻视老汉的话,及时地挖了一个小渠,把沟底的那股水引过去。我看着水很不情愿地从新改的渠道往前流,流了半个小时,才绕过我的宅基地,回到房后的老渠道里。水一进老渠道,一下子流得畅快了。

    我让水走了一段弯路,水会不会因此迟到呢。

    水流在世上,也许根本没有目的。尤其这些小渠沟里的水,我随便挖两锨就能把它引到别处去。遇到房子这样的大东西,水只能绕着走。我不知道时间是怎样流过村庄的。它肯定不会像水一样、路一样绕过一幢幢房子一个个人。时间是漫过去的。我一直想问问那个放羊人,他看到时间了吗。在时间的河床上我能不能盖一间房子。

    但在这条旧河床上我盖起了一院新房子。我在这个院子里成了家,有了一个女儿,我们一起度过了多年的幸福安逸生活。

    <h3 class="ter h3">四

    第一次听到敲门声,是在房子盖好后第二年的夏天,我刚安上院门不久。

    我的房子后面有一个大坑,是奠房基时挖的,有一人多深,坑底长着枯黄的杂草。我常下到坑里方便,有几次被过路人看见,让我很不心安。我想,要是坑里的草长高长密些,我蹲进去就不会担心了。在一个下午,我挖了一截渠,把小渠沟的水引到坑里。这个大坑好像没有底似的,水淌进去冒个泡就不见了。我也没耐心等,第二天也没去管它。到了第三天中午,我正收拾菜地,院门响了,我愣了一下。院门又响了起来,比上次更急。我慌忙扔下活走过去,移开顶门棍,见一个扛锨的人气冲冲地站在门口。

    “是你把水放到坑里的?”

    我点了点头。

    “我的十几亩地全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