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动、倒退、文明、野蛮……不是每一个时代、每一个民族都相同的吗?我们学习生物学,动物与人之间的相似性不是一目了然吗?我们读哲学,可是每一个人都说自己是对的别人是不对的,可又没有一个人真正地知道世界的真理究竟是什么。我有时真不明白,世界就这样无所隐藏地显露在我们面前,可为什么所有的人都看不到它,都仍要去重复着去创造一个又一个悲剧呢?”
《色即是空》第二章1(3)
“并不是所有的人。”他说。
“是的,也许你说的不错,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有谁也这样想,我从没有碰到过。我常常感到自己很孤独。”
“孤独?”
“是的,孤独。每一个人都觉得孤单,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孤独。我不知道该怎样说,我的思想还没有能力把它清楚地表达出来。不过你读过卡夫卡或是加缪的作品吗?你要是读过,你也许就会明白我说的话。”
我们停了一会,我就发现几乎大部分时间都是我一个人在讲,可原来我是准备好好听听他说话的。
“你打算以后怎么做?”他突然问了一个与刚才毫不相干的问题。
“我不知道,”我说,“我真的不知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我总是没法静下心来好好地生活。”
“我打个电话。”他说。
我看着他走到一边对着手机讲了一会,但我为自己被这样突然地打断而觉得很尴尬。
“走吧,我们一起去吃饭。”他说。
“你不回去吗?”
“我已经告诉他们不用等我了。”
“这好吗?”我说,觉得有点儿难为情。
“行了,现在老师请学生吃饭可不是常有的事。”
我们吃完了饭他就给我留了他的手机号码、家庭电话和住址。
“这个周末你到我家里来,”他最后说,“我们再好好谈谈。”
我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到他家里来的。当他把冰冻的可乐饮料递给我时,我的脑海里就像闪电一样回想起过往的一切,但一切似乎真的都已经过去了,变得是那样遥远和陌生。
“你看上去比上一回要好多了。”石涛说,在沙发上坐下来。
“我想也是的。”我说。
“你最近都做了些什么?”
我就说也没什么,除了上课就是吃饭、睡觉,也不怎么看书,然后是经常和女朋友在一起散步。
“这很好,”他说,“我也希望你这样,不要去读书,也不要去想什么问题,好好地放松一段时间,你过去太紧张了。”
“我是太紧张了。”
“阿如怎么样?”
“她很好。”
“真是一对!”他笑着说。
然后我问他最近都在做什么。
“我现在已经变成彻头彻尾的中国人了,”他说,“我开始读孔子,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我转了一圈又回到他这里来了。不过他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并不完像我们过去说的都是些毫无价值的东西。”
我感觉出他的心情非常好,这使我觉得奇怪,因为过去他总是在把我辩得哑口无言的时候才会有这样好的兴致。这时候我看见海燕和小女孩出来了。
“爸爸,我们中午吃什么,”小女孩说,“你不该又是让我吃饼干吧。”
“我们今天不吃饼干。”
“你要是再叫我吃饼干,我就不洗澡。我说到做到。”小女孩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然后又对我说,“小明哥哥,你也不吃饼干的对不对?”
“我们今天去餐馆买菜吃。”石涛说。
“干嘛要去餐馆买?”海燕问。
我看见石涛耸了一下肩膀。
“我不会做饭。”他笑着说。
“可巧我会呢。”海燕说。
这实在让人想像不到,可这是真的,把他和他嫂子的菜放在一起我还从没分别出来过。于是我们就开始买菜,然后又是洗又是切。不让小女孩帮忙是不可能的,那好吧,就让她在一边刮土豆。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响起来,油烟冒出来,然后是各种菜的香味。
“我倒是很久没闻过这种味道了。”石涛说。
菜摆了一桌子,各色各味的,每个人又倒了一杯葡萄酒,兴致都很高。
“这便是有家的好处,”石涛一边喝酒一边说,“温暖舒适的住处和这丰盛的饭菜,一个人一生还要求什么呢?反正你们结了婚就都会明白的。”
他又倒了一杯酒,但是我感到他开始的兴致已经渐渐地低落下去了,就像它们刚才出现时一样突然。
“结婚可是人生的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