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小说 > 其他小说 > 旋转木马 > 第十章
    肯特夫妇在卡宾斯水域一个渔民的小屋里度蜜月,这地名浪漫又极富音乐感,使巴兹尔深为着迷;从他们的窗外望出去,长满有气味的金雀花的峭壁,懒懒地倚在五彩缤纷的海边。租给他们房子的老人和蔼又朴素,巴兹尔特别爱听他讲捕捉沙丁鱼的故事、让海边飞舞无数残骸的风暴,以及圣艾夫斯的渔民与来自洛斯托夫特的外省人之间的激战。他还讲了乡间一些活动的复苏,召唤罪人进行忏悔,以及他自己是如何在一个难忘的情形下获得了拯救。现在,他为自己新近发现的对狂野热情的信念而忏悔,但仍旧对来他家里的陌生人一如既往地奉献着自己的热忱。那老渔夫又高又憔悴,脸上布满了皱纹,眼里带着海光的灼伤,看起来像是乡间最真实的表达——有废弃的矿井的疯狂,也有温柔;有彩色粉笔的斑斓,也有贫瘠沉闷。对厌倦了上个月的感情冲突的巴兹尔来说,南部土地那罕见的壮丽有着无与伦比的安静魅力。

    一天下午,他们往一个山坡上走去,想要看看当地一些新奇的事物,山顶上立着一块墓碑。珍妮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她只感到十分疲惫,于是坐下来休息,而巴兹尔则继续闲逛。他在金雀花丛中漫步,这些花有深红的,也有翠绿;还有柔和高雅的紫水晶般的石南花:一些孩子将其采摘后扔到一边,因此它们枯萎在草地上,紫色已褪去,就像是皇权衰败的象征。巴兹尔突然想起,那些最有诗意的诗人们,那些极其简洁的话语,杰里米·泰勒不断地为自己朗诵的,那悲伤而又充满激情的《圣洁的死亡》中的片语:“打破病床,饮干酒,带上那玫瑰做的皇冠啊,弄脏那干松做的曲锁;因为上帝吩咐你要记得死亡。”

    站在山脚上,他俯瞰着绵延的山谷——远看起来很是壮观,有平静的小溪流,仿佛是昏暗的天堂里那色彩鲜艳而又充满欢歌笑语的古老意大利小镇。天空灰灰的,一片阴沉,云层中孕育着雨,笼罩着山顶,就像是一些将死的异教徒的灵魂组成的薄薄的帏帐,孤独地游荡在这怪诞的基督教传说之中。山顶上有一行干枯的树木,而这年的早些时候曾游历过这一带的巴兹尔发现,它们与夏季很不协调,一阵可怕的黑暗笼罩着康沃尔郡六月的色彩斑斓。然而现在,一切自然景象都融进一片和谐中来,落光了叶子的树干上有许多节瘤,沉默而平静,似乎它们从事物的永恒层面发现了非凡的内容。绿叶和花儿似乎都毫无价值,就像蝴蝶和四月的微风那么短暂,然而却又是恒定不变的。死掉的蕨类植物随处可见,和脚下的土地一样呈褐色,它们是最早枯败的夏季植物,被九月温和的清风冷死。四周一片寂静,让巴兹尔仿佛听到了白嘴鸦的振翅之声,它们在田野的上空飞来飞去,而此时巴兹尔的脑海中竟奇怪地听到了伦敦的召唤。巴兹尔尤其享受这份孤单,因为他一早便习惯了独处,而结婚以后的与人共处不时让他觉得厌烦。他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珍妮没有理由不向往比其原有的世界更为宽广的一片天;她绝不是个傻瓜,只要巴兹尔有足够的耐性,慢慢地,她可能会对他感兴趣的事情也产生兴趣:向一个灵魂展示自己的美是件很美妙的事情。然而他的热情却很短暂,因为下山后,他发现珍妮竟然睡着了,她的头往后仰着,帽子盖住了一只眼,嘴却是大张着。看到这里,他的心沉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以前从未见过的珍妮的另一面:在这柔和优雅的美景中,她的衣服看起来却是那么的庸俗与粗糙,并且,他那尖锐的眼睛陡然间发现,在珍妮的美貌后面,隐藏着他所讨厌的她哥哥的那一面。

    由于害怕下雨,巴兹尔叫醒了她,并建议说他们应该回家了。珍妮深情地望着他笑了。

    “你刚才看见我睡着的样子了吗?我睡着的时候嘴是张着的吗?”

    “是的。”

    “我看起来一定特别糟糕。”

    “你的帽子是在哪里买的?”他问。

    “是我自己做的。你喜欢吗?”

    “我觉得颜色太鲜艳了。”

    “这颜色适合我,”她回答说,“这些颜色向来都和我比较搭。”

    康沃尔郡下起了毛毛细雨,就像是人类的不幸一般渗入大地,最后,在一天快结束之时,雨大起来了。在薄雾中,在那个夜晚,这乡村陷入一片黑暗。然而,此时巴兹尔的内心却比这番情景更为黑暗,这才不过短短的一星期,已让他开始感到害怕,害怕自己自信地揽下来的这一任务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

    回到伦敦后,巴兹尔把他的家具搬到了自己在巴恩斯购置的小屋里。他喜欢繁华的商业大街的那种古老风格,因为那将某种乡村的质朴保存了下来,而他的小屋却是在一长排沉闷的、完全相同的郊区住宅之中:在意自己设计的建造者在两边各安排了五十间小房屋,让它们仅能以数字或是扇形气窗上那些浮夸的名字而得以辨识。这对夫妇花了两三周的时间对家里进行整理,接着,巴兹尔又回到了他所喜欢的单调生活里,将大部分的时间奉献给工作。他每天很早就会去办公室,他在那里为“御用律师”担任助手,等待着从不曾到来的简报,然后在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