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这是什么话?明明是针线房怠慢环儿,怎么成了我的不是了?姑娘话的轻巧,我倒是想省事呢,可是旁人却不许我省。我不过一个姨娘,受些委屈也就罢了,但是环儿可是这府里正正经经的主子,难道就因为是我生的,就能随意怠慢不成?再说,本就是他们没理,做错了事情,难道还不许我说了?”

    “这府里哪房哪季的衣裳号不是早早的就做好,送了过来的?虽说做的时候是按照量得尺寸做的,可是过后胖了,瘦了,长高了,……因为种种原因衣裳穿上不合适的不独环儿一人,就连老太太和宝二哥都曾遇到过,可是他们都没说什么,只是把衣裳脱下来,交给针线上头的人让她们改了去。年前环儿冬日的衣裳晚送了几天,针线上的人说因为环儿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所以最后量得尺寸,最后做的,才耽搁了,请姨娘见谅。姨娘不曾体谅也就罢了,却因此大闹了一场,带累针线上人受罚。如今人家早早的送过来,姨娘又闹了起来,这早也不是,晚也不是,哪能那么刚刚好?针线上头的人预备的可不只环儿一个,那可是满府的主子。……”

    明明是她占着理的事,到了探春嘴里这么一说,她反倒没理了。赵姨娘想要驳了回去,只是满心的话,却又说不出,因此瞪圆了眼睛道:“姑娘也别拿老太太来压我,纵使这事拿到老太太跟前我也说得出理去。我知道,姑娘攀上了老太太这枝高枝,眼里哪里还有我们。姑娘想要讨宝玉的好,也要想想清楚,是同隔母的兄弟亲还是同嫡亲的母亲兄弟亲?不过姑娘放心,你既择了好地方,我和环儿也不碍你什么,只是你先莫急着同我和环儿撇清干系,将来若是有个万一,说不定还有个退路呢。”

    探春心内原有病,登时气得紫涨了脸,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道:“姨娘这是什么话?我怎么攀高枝,攀什么高枝了?什么退路?我怎么不明白?姨娘何必用那阴微鄙贱的见识想人,只当人人都你一样。姊妹弟兄跟前,谁和我好,我就和谁好,什么偏的庶的,我也不知道。……”

    在赵姨娘吵闹起来的时候,王夫人的院子里的人都听到了,一个个竖着耳朵听赵姨娘的笑话。见探春和赵姨娘说话,说着说着,探春哭了起来,有那老成的婆子怕事情越闹越大,赶忙走了过来,忙出言将探春劝走,顺便将一边唠叨的赵姨娘拉开。迎春和惜春跟在探春后面出去,看了一场热闹。

    惜春看着因为赵姨娘和探春吵闹,站在一边的贾环原本懵懂的面容蒙上一层阴影,听到探春后面关于“嫡庶”的那一番言论,惜春想起林家手足友爱,那才是真正看不出嫡庶之分呢,因此冷笑一声,丢下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转身离开。迎春看了看被劝走的探春,又看看了丢下她走了的惜春,想了想,回到自己房中。

    看了一场探春和赵姨娘、贾环骨肉相残的戏码,惜春觉得心里闷闷地,想到贾府的糟烂不堪,心中越发烦闷,屏退入画一个人在园子里随意乱走。走过通天台的曲径,绕过弯弯曲曲的小溪,转过一处假山石,见凤姐房里的奶娘带着三四个小丫鬟正抱着大姐儿看景。惜春走上前逗弄大姐儿,听着大姐儿的童言稚语,心情好转。

    陪着大姐儿玩了一阵子,惜春见大姐儿打起了呵欠,肉窝窝似的小手不住的揉着眼睛,听奶娘说大姐儿是困了,于是送大姐儿回房。走到凤姐院子门口,见凤姐送秦可卿出来,惜春对和她打招呼的秦可卿连眼皮都不撩一下,径自对凤姐道:“琏二嫂子,我刚才在园子里和大姐儿玩,如今大姐儿困了,我送她回来。人我已经送到家了,没我的事了,我走了。”

    凤姐客气几句,惜春也不和她罗嗦,转身就走。“四姑姑,等一下!……”秦可卿从后面喊着惜春,让跟着她后面的丫头站在原处,她快走几步追上惜春。“四姑姑这一向可好,自从去年腊月四姑姑走了,就不见四姑姑过府,让侄媳妇好生挂念。不知道前些日子我打发瑞珠送过去的凉糕四姑姑吃了可好?这原是你哥哥新请来的厨子作的,夏日里吃最是便宜不过,我试试了,果然好,这才给四姑姑送来……”

    见秦可卿追了过来,惜春站定,打量着秦可卿,只见她面色青白,身形瘦弱,不过才百余米的距离,走过来竟然出了一头的虚汗,想来病尚未好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