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八的父亲是个本分人,他儿子在外面作恶,老头看不惯却也管不住,只好经常来我们家串门骂郑八。老头子有点结巴嘴,说到激动之时,急得用手拍着膝盖,骂道:“妈的个……×,我,我……咋,咋生出这么个畜,畜生儿子!”

    我的母亲有兄妹四个,我母亲是家里的老幺,比大姨小十八岁,比舅舅小十三岁。大姨是长女,出生于一九三五年,一九五三年经人介绍认识了在郑州国棉六厂当工人的大姨父,后在一个集体企业当了工人。大姨在大饥荒时期因为自己省下来往家送粮食,落下了浑身病根,在长期治疗中又引起不少并发症,有肾炎、糖尿病、肝硬化、肺结核、高血压、心脏病、血管瘤、胃病等等,不过居然能挺到现在,也算是奇迹。

    大姨之下还有一个弟弟,十二岁时不幸夭折。我的舅舅出生于一九三八年,初中时成绩优异,因为外公判刑、家里太穷辍学。舅舅是学校里有名的尖子生,辍学时老师跑到家里力劝外婆,不要舅舅辍学;后来连校长都惊动了,亲自到家里为舅舅说情。但当时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了,又恰好有个招工到河南信阳的机会,外婆狠狠心还是让舅舅辍学当了工人。六十年代末期,我舅舅调到河南新乡某印染厂当车工。一九七九年的一天,舅舅正在干活时,一粒飞溅起的铁屑深深插入了舅舅的左眼,导致舅舅左眼失明、右眼接近失明,只得退休回老家务农。由于铁屑紧挨着脑部神经,因此摘除左眼时医生不敢把铁屑拔出,因而至今那个铁屑还留在舅舅颅内。

    我的父亲有兄妹五个,我父亲排行第四。我大伯出生于一九二七年,长大后考上了河南大学,后参加了国民党河南省主席、第十九军团张轸的军队,上尉军衔。一九四九年五月,张轸部队在汉口的金口阵前起义改编成为解放军,大伯就留在了武汉。大伯有文学方面的才能,解放后成了部队作家。一九五四年武汉军民取得了抗洪斗争胜利,他写了一篇单弦《江边游》,成为当时脍炙人口的作品;此外还写了一部话剧《北定中原》,被各军区文工团竞相搬上舞台,名噪一时。他曾两次作为“部队青年作家代表”在国庆时登上过天安门的观礼台,其中一次是一九五九年十周年国庆。大伯还曾作为随军记者参加西藏平叛,写了大量的通讯、随笔,还拍了一些照片。在西藏期间,他亲眼目睹了平叛后从农奴主庄园挖出被活埋的农奴的情景,那是父女俩,刚被活埋几天(「注」西藏和平解放时,中央承诺不干涉西藏内部制度,所以农奴主依然有权处死农奴),死时表情十分痛苦。大伯还亲眼目睹喇嘛寺里人皮做的鼓、祭祀用的活人心脏。“文化大革命”期间大伯挨了整,被开除军籍、党籍,押送农村改造。一九八○年,大伯获得平反,重新恢复了军籍和党籍。大伯婚姻不幸,其妻子是解放前确山县长的千金,两人一直感情不和。文革中大伯挨整时她与大伯“划清界限”,大伯平反后与之离异。二○○一年夏天,大伯因心脏病发作而去世。

    我的大姑解放前在高等师范学校读书,在其男友、中共地下党员张××影响下参加了学生运动。解放后大姑当了中学教师。大姑父张××解放后先参加抗美援朝,回国后到《解放军报》社担任编辑工作。当时《解放军报》和《人民日报》、《红旗》杂志一起被称为“两报一刊”,政治地位非常显赫。大姑父是个好人,但就是热衷于政治,在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紧跟毛泽东的女儿李讷(「注」李讷当时化名肖力,在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解放军报》社)造反夺权,成为《解放军报》社的实权派。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大姑父也遭到清查并降级使用,调到一家部队农场任领导职务。大姑在“镇压反革命”时期遭诬陷入狱,身心受到极大摧残,于一九六七年病逝,去世时还不到四十岁。

    我的二姑解放前夕正在读高中,国民党溃败时随学校南迁,半路上被解放军围住缴械。当时解放军里缺文化人,动员青年学生参军,于是十六岁的二姑就参了军。二姑刚参军就参加了淮海战役,在前线认识了担任解放军汽车连连长的二姑父,后二人随部队南下至福州,安家落户。我的二姑父原是运输资本家的儿子,后来参加解放军,解放后一直在福建省交通系统工作;二姑则在转业后任一所中学的校长。文革期间,二人均遭到残酷迫害,其中二姑在批斗会上被红卫派打成颅内出血,淤血堵塞了脑部血管造成左脑萎缩,走路时摇摇摆摆的,至今未能恢复。文革结束后二人获得平反昭雪,现均已离休。二姑被政治运动整怕了,对我祖父的真实身份深讳莫测,连她的子女也一直听二姑说他们的外公在解放前只是一个县城的小文书。直到二○○四年我父亲去世,二姑的长子来武汉奔丧,才知道我祖父的真实身份。

    我的叔叔在解放初还在读小学。他自幼喜欢钻研文史,但后来考大学填报志愿时,由于刚刚经历过大饥荒,国都在响应毛泽东号召“大办农业、大办粮食”,于是脑子一热报考了北京农业大学,为此他一辈子后悔不迭。等到大学毕业时,再次响应号召,主动请缨到边疆。当时他们班上几十个学生,几乎都交了申请“支边”的决心书,但最后选中的十